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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年代好家庭(306)

她一说借袄,莫茹就看着丁兰英的脸色大变,就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用力地往回抽手,结果老婆子就是不给她抽回去,急得丁兰英喊道:“俺家要是有多余的袄保管借给你,孩子爹就那么一个袄,去炼钢铁磨破都没的替换。”

老婆子笑得更加阴沉,“那我借个褂子,我看明原有两三个褂子是吧,没穿的那个借来穿穿。”

莫茹心道这老婆子和二嫂还有亲戚呢?要不怎么这么不要脸,人家两三个褂子她都知道?

这时候张翠花走过来,对丁兰英道:“赶紧拾掇一下去打饭吃饭,今日还大忙忙的。”

她自然是认识老婆子的。

老婆子姓丁,男人也姓周,有个外号叫一口闷,喜欢喝点小酒吹吹牛,说自己不管多大的酒盅酒碗都是一口闷。

前些年土改分地,一口闷为过瘾偷摸卖地打酒,整天喝得醉醺醺的,结果腊月大晚上的出门晃悠,倒在冰面上冻死了。

丁婆子娘家和丁兰英一个村,关系不算近,但是丁婆子一直以丁兰英大姑自居。

丁兰英一开始也叫她大姑,因为发生一些事儿,她就随这边的称呼改叫大娘不再和丁婆子亲近。

……

丁兰英刚嫁过来的时候,丁婆子就来找她,时不时地说说话,套套近乎,一口一个侄女叫着别提多亲。

那时候丁兰英刚嫁过来,也是小心翼翼的,婆婆对人不那么贴心热络,不会和她说知心话,所以有这么个老婆子热热乎乎地说话,她也觉得挺好。

丁婆子也能说会道,总是哄得丁兰英舒舒服服的,和她关系不错。

至于为什么疏远,还是因为借衣服。

53年冬天丁婆子的大儿子说媳妇,因为没有像样的衣服,就来借周明原的,说穿一天就还,等结婚再穿一天。

周明原也没什么衣服,就结婚时候张翠花七凑八凑的给做一个褂子一个袄儿。

为了给丁婆子借袄,丁兰英就叫周明原在家里呆一天不出门,把袄和褂子都借给丁婆子。

说借一天,结果晚上不还,第二天一大早丁兰英就赶紧去要,明明是要自己的衣服,结果她还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丁婆子依然很热情,嘘寒问暖的,“你婆婆有没有给你气受啊?不要管她,就那么一个人,你要是有不舒服就和大姑拉拉呱。”

丁兰英看了看,也没见到自己家的衣裳,开口问又不好意思,生怕人家说自己小气,又不是不还,还追上门来要。

结果因为脸皮薄,第一次没要到,寻思晚上大姑就还。

结果,晚上也不还。

周明原受不了了,抱怨她,“说借一天,这都几天了,我也不能不出门吧。”

丁兰英没办法,还想让婆婆帮忙,可张翠花根本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连儿子为什么在炕上窝着不出门是怎么回事都不问。

张翠花不问,丁兰英也不敢主动找她。

没办法,她只得自己去要,结果丁婆子还是那么热情,甚至还拉她吃饭,只字不提衣服的事儿。

丁兰英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提了提衣服,还得紧跟一句,“大姑,我不是来要,我是来问问,什么时候穿完,孩子爹在家里憋着没出门。”

明明是自己家的衣裳,弄得好像来借人家的一样。

丁婆子笑道:“侄女,我可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一直高看你一眼呢,做人不能小气。你大表哥去相亲,一家不中,这不是觉得好不容易借了衣裳,总不能白借,一定得相中才行,就也不回家继续去相。”

说着就叹气,抹眼泪,“侄女儿,你不知道你大表哥多可怜,连床被子也没有,就穿着个袄儿在冰天雪地里窝着,第二天再去相亲啊。幸亏你借给他的袄,要不,他得冻死。侄女儿,你是个好人,救人一命胜造十座庙呢,了不起的大功德。”

这么一忽悠,丁兰英又没要着。

最后周明原在炕上窝了五六天,实在憋不住就借三弟的袄穿着去要。

丁兰英还觉得不好意思,拉着让他别去,让人家觉得男人去示威要撕破脸打架似的,她去帮忙要回来就行。

结果丁婆子嫌他小气,又抱怨丁兰英说话不算话,“明明说好大表哥说了亲再还的。”

周明原:“大娘,你也不看看,我就这么一个棉袄,你穿一天还中,这都多少天还不还我?你还是快拿回来吧。”

他大有你不拿回来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要不就拿你家的棉被回去另作棉袄。

丁婆子这才松了口,“等着啊,去给你拿回来,真是没见过你们这样小气的,说好的又变卦。”

又等半天丁婆子才把棉袄和褂子要回来。

看到衣服的时候,周明原怒了,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褂子又脏又破,肩膀胳膊肘都被磨破,沾着些脏乎乎的东西。

棉袄也脏兮兮的,甚至好像……变薄了?

知道的是去相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去抗砖了呢。

丁婆子还拉着脸,往炕上一扔,“行了,拿回去吧。”

周明原:“衣服怎么这样了?还能穿?”

丁婆子理直气壮:“你媳妇儿给我的时候就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你们自己穿破的?要不就是借给别人穿破又来赖我老婆子?我们就穿几天去相亲,这么破都给俺丢人,好几次没相中呢。”

周明原本身是个和气的,从不和人家红脸,这次都气得直打哆嗦,“行了,以后再也没有这种事儿。”

丁婆子就埋怨丁兰英:“侄女儿,你看看,本来是好事,我感激你们呢。这可好,又给我们推下海。你这是害我们啊,本来都要相中的你把衣服要回去,人家又黄了。”

丁兰英还内疚得很,不好意思,觉得丢人。

周明原拿着衣服闻着一股子臭烘烘的味道,都不忍心往身上穿。

他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

丁婆子还在说风凉话:“你要是觉得我老婆子好使唤,我给你洗洗缝缝,你要是赖上我赔一件,老婆子也没有……”

虽然丁兰英没当场翻脸却也郁闷得够呛,以后自然也跟丁婆子远起来,能躲着就躲着。

丁婆子背后没少说她坏话,讲丁兰英两口子多小气,自己多大度一点都不计较,照样把丁兰英当晚辈亲戚看待呢。

结果丁婆子跟人家吹,大儿子周培落在外面一边给人家拉砖挣钱,一边还去相亲娶了个媳妇,别提多得意。

怪不得把衣服弄得那么脏,丁兰英躲着狠狠哭了一场,以后再也不和丁婆子近乎。

后来她回家跟爹娘说,还被她爹狠狠骂了一顿,说她犯蠢,“你男人要是有两件棉袄,不借给人家觉得过意不去,你男人就那么一件棉袄,还是结婚家里好不容易凑起来的,你拿着家里的血汗给别人长脸?这可真够蠢的,你要是还当闺女,我一巴掌扇上都不待心疼的!我和你娘可没教你这些。”

她爹娘还怕张翠花对闺女有意见,找了个抓小猪崽路过的借口走了一趟,结果发现张翠花的想法也很有意思。

张翠花当时说:“儿子结婚有了媳妇,他的衣裳就归媳妇管,穿的干净埋汰、整齐破败也都是媳妇儿的营生,我当然不管。别说把男的棉袄借给人家,就是两口子的棉被给人家也是他们自己乐意,我不管,我也没有新的补贴。”

丁兰英听自己爹说了以后也臊得慌,觉得自己那阵子怎么那么蠢,就给丁婆子哄住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醒悟,但是她性子和气,却也没和丁婆子撕破脸,就是远着,丁婆子来找她就说没空或者去大娘娘娘家,一来二去的也就淡了。

尤其后来加入互助组、生产队,丁兰英不是忙着带孩子就是忙着上工,她和年轻媳妇们一组,丁婆子和他们队的老婆子一组,自然碰到机会更少。

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是有心避开,一年到头还真是碰不到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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