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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处发送匿名骚扰唧照的男人的一生(10)

作者: 万里平畴 阅读记录

她说这都不是问题,她喜欢的是你的内心,说罢,又开始赞扬你的诸多优点。她说你面容清秀讨喜,为人又真挚善良,你不计较得失、不自我中心、能够体贴他人。她甚至说你周身环绕着“迷人的忧郁气息”。

她倒豆子一般说着,声音洪亮。

很快,她的演说吸引了邻桌食客的注意。那是一位中年女士。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你们,面容带笑,露出怀念之色,显然是想到自己的青年岁月。

你被同事的吹捧赧得满脸通红。你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拥有一个如此耀眼的灵魂。

女同事硕士刚毕业,工作不足半年,你猜她未历世事,心性不定,又被家里保护得太好,才会做下这般不理智决定。

你维持拒绝姿态,起身付账,走出咖啡厅。

她快步追上来,抓住你的手臂。

“我才不会轻易放弃!”她明媚地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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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途中,你发现何因又在跟踪你。你没管他。何因跟踪你也不是一天两天。左右他不会跳出来,拦住你,同你交谈,爱跟就让他跟着吧,权当是个同路人。有时,你好奇他究竟想干些什么,你列举他可能做的事情,发现最坏也不过是再被他强奸一顿,或者被他捅死在街角。

这些并不能吓到你。

你不惧死。

闲来无事,你曾思考过死亡的问题。你问自己,如果下一刻死掉,自己会因为什么事情留恋这个世界吗?你本以为怎么的也会有一两样东西。但是,最终你什么也没有想出来。吃喝娱乐不过浮光,世故人情皆是掠影,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披着矫饰的外衣。

你知道这并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你知道人间还是有很浓烈的情感的。人与人之间的确有很深的爱,很真挚的喜欢,这些积极的情感使人眷恋世间。你知道这点。

但你觉得,至少对于你来说,疏离才是世间的真实。你惊异于自己甚至对父母都如此薄情。你为此感到歉疚,但是没有办法,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的父母尊重你的个体独立,作为代价,本应厚重的亲情变得稀疏。

你想起自己毕业之后失业在家的时光。那时候你很迷茫,你其实很想同父母谈一谈。你向他们提出谈话的要求,他们答应了,但是他们依旧不愿给出具体的指令。

“你需要自己经历。”他们说。

某种程度上讲,他们说得没错,你的确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经历。

发现自己又开始怪罪父母,你叹口气,拍拍自己的脸颊,无奈地低笑出声——源于长辈的经验向来具有种种问题,但是,如果不从比自己年长的人身上获取经验,你将对世界一无所知。你买东西的砍价技巧是从母亲身上学到的,你应付不讲道理甲方的腾挪功夫是从父亲身上学到的。父母教会你说话,教会你行走,是他们领着你认识世界。

你又觉得自己还是爱他们的。

他们带给你的伤害从来不是源于恶意,那些伤害只不过是人性中无法克服的弱点之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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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

你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窄路,忽然被熟悉的巨力掼在墙上。

是何因。

几年过去了,他还是用得这老一套。

你的身体不自觉颤抖,这完全是生理性的,他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你的身体下意识做出“恐惧”的应对,即使你心里并不感到恐惧。

只见他双目赤红,喘着粗气凶狠地指责你,他骂你不要脸的死基佬,骗婚渣Gay,明明喜欢男人,却同女人暧昧。

你惊异,思索良久,终于想起那天上午他对你的控诉。你觉得他很可怜,又很可悲。你向他叙述自己的情感轨迹:因游戏中的女友是人妖而发狂、给陌生女性发送骚扰照片、同带有S倾向的成熟美人维持长期性关系——你从头到尾都是异性恋。

闻言,何因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讶的神情。你觉得他更可怜了。

他忽然死死禁锢你的身体,低头吻你,你狠狠地咬了他的舌头,他吃痛,捂嘴哀嚎,抬眸看你,眼中坠下泪来。

你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神色平静地继续前行。

“钢化膜被摔裂了,一会儿记得绕点路,去地铁站贴张新的。”你如是想到。

走了一阵儿,你回想刚才的事情,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辈子似乎还没有在现实里好好地谈过一场恋爱。你自怜了几分钟。

地铁站到了,你从一号口进站,在四号口的楼梯底下找到贴膜的人。因为贴的膜有太多气泡,你同贴膜人吵起来。你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为了省事找这些地摊手艺人。手机膜果然只有自己贴才能保证完美。

你气鼓鼓地揣着满是气泡的手机,打开APP下了一个钢化膜的订单。

你回到家中,为自己烹一道蔬菜蛋汤下饭。最近你学着做菜,奈何手艺很糟,做出来的食物常常难以下咽。不过你想,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都不会做饭吧,难吃也没办法,先吃着吧。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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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事对你穷追猛打。她性格外向,人大大咧咧,求爱行动更是惊天动地。你感到头疼,数次拒绝,然而她一点儿也没有被打击到的样子。你反复陈述那些十分现实的理由,但是她完全没有听进去,每次被拒,她总是爽朗一笑,紧接着疯狂列举你的优点,她嗓门极大,说话也不太注意场合,常常引得路人侧目。

日子久了,你习惯她的聒噪,也不再为她的大声示爱感到羞赧。

某日暴雨,你没有带伞,准备呆在公司等雨停,顺便加加班。见状,女同事欢天喜地,说要开车送你回家,你拒绝了。她说,你不让她送她就一直坐在公司里陪着你。晚八点,雨依旧很大,她坐在工位上撑着脖子看你,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你只得坐上她的汽车。

她的座驾是奔驰G级越野。你想起自己对她成长环境的揣测——看来她的家境的确不错。你又想起本市流传已久的“广告牌倒下砸死十个人,其中七个是千万富翁”的玩笑话,心里升起几分小市民的嫉妒,不过,这嫉妒很快就消散了。

她送你至楼下,死乞白赖地非要上楼,你不愿,她竟推开车门冲进雨里,任雨水打湿自己全身的衣物,你只得让她上楼来。她开心得就像中了彩票。

上楼的几步路里,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进门却骤然静了。你拖出床底的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一条新毛巾,又打开衣柜,寻找给她换洗的衣服。你记得自己有一件因为买小了而没怎么穿过的卫衣,但是你忘记将它塞到哪里。你撅着屁股翻找,将衣柜翻得一团乱,不由得感到几分烦躁,你想着干脆随便拿件衣服给她穿穿得了,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加上奖金,一个月好赖也有万把块钱呢,你怎么,住在这种鬼地方呀?”她红着眼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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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之后,你接受了她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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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没多久,她就闹着要同居。你深知自己发作起来有多疯狂,你担心自己因此伤害到她,于是对同居邀请再三推拒。她也不恼,只自顾自买了精装公寓从父母家中搬出来,并赠了你一把公寓的钥匙。她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由头邀请你去她的公寓里做客,渐渐地,公寓里留下你的痕迹。

半年之后,你的租约到期,你搬进她的公寓。

当晚,她穿着性感的黑色吊带袜从你面前走过,睡袍大敞,酥胸半露,你却没有半分欲望。对此,你感到很不可思议。你想起自己那管整天不合时宜充血的阳具,不明白为什么真的需要它一展雄风之时,它却软得像条菜青虫。

最终,你们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相拥而眠。人类温热的体温和皮肤的触感使你感到舒适,你觉得自己被包裹在无尽的汪洋之中,微波潋滟,日光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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