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红药抬了抬自己新装上的铁手，另一只手扶着桌面，沉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一见？”
片刻之后，夏雪宜的身影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在灯光之下，目光阴狠的盯着何红药，“你知道我要来？”
“我只是猜想，你没有等到我，怎么也会来问个明白。”何红药视线在夏雪宜身上一扫，微微笑道，“看来我没猜错。”
她的确很满意。
夏雪宜身上犹自带着一身水汽，而且眼眶发红，气色暗淡，显然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
只要一想到，他日夜都在瀑布下面苦苦等候，品尝着自己曾经承受过的煎熬和痛苦，何红药就觉得满心快意！
夏雪宜瞳孔微微一缩，紧盯着何红药，声音渐渐冷厉，“你骗我？”
“你不也是骗我？”何红药冷笑，“别告诉我，你真的打算带我离开！说到底不过是互相欺骗，我更胜一筹罢了。原来你夏雪宜，也是这么输不起的人？”
“妖女，你简直强词夺理！”夏雪宜咬牙道，“今日之辱，必百倍偿还！”
“辱？”何红药重复着他的用词，忽然哈哈大笑，“夏雪宜，原来你也知道这是辱！”
可是上一世，他却在这样的情形下，抛下自己，让自己枯等了不知多少时日。原来他也知道这是辱？
再次确定自己的确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个人，何红药很快收拾了心情，冷笑道，“不必多言，你不过是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却不曾想被我玩弄于股掌，所以恼羞成怒罢了。”
“妖女，看剑！”夏雪宜厉喝一声，便举剑刺了过来。
何红药闪身避开。她现在的功夫，不说胜过夏雪宜多少，至少他在自己手上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否则她也不会明知夏雪宜会来，还独自一人等在这里。
她要让夏雪宜知道，他处处不如自己，怎配自己倾心于他？
铁手一抬，正好挡住了夏雪宜砍来的剑，何红药微微一笑，“这里施展不开，换个地方如何？”
说着身形一动，便跃出了房间，朝着远方掠去。夏雪宜只微微一愣，便跟了上来。
与夏雪宜之间的纠葛，是自己的私事，红药并不希望让教中众人看见。若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动手，动静太大，势必会惊动其他人。所以她才决定到外面去跟夏雪宜一较高下。
而这也正合了夏雪宜的心思。毕竟之前就曾不慎被抓，真要在这里动起手来，吃亏的还是他。若是离开五毒教总坛，他何惧之有？
眼看已经远离总坛，再大的动静那边也听不见，何红药这才停了下来，返身看向夏雪宜，“动手吧！”
说着抬手就是招式凌厉的一钩。
虽然砍掉一只手这种做法有些血腥残忍，但是何红药渐渐发现，装上铁手之后，对自己的好处也的确不少。首先，武器铁手相当于成为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相较于使刀用剑，更加如臂使指，灵活自然。
所以夏雪宜的攻击，她几乎都能挡住。
何况，五毒神功，正要依靠这只铁手来修炼，上面不知淬炼了多少□□，攻击时只要对手沾到一点，便是必死之局！
所以她和夏雪宜你来我往，斗了几十个回合，仍旧难分胜负，然而夏雪宜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内力流逝越来越快，而且头脑发昏，提不起精神来。
“你给我下毒？”他心头惊怒不已，看向何红药的眼神也带着狠戾。
何红药好笑，“我是五毒教的妖女，用毒不是很正常吗？”
“你！”夏雪宜心知自己讨不了便宜，原本还想抓住何红药，逼迫她为自己盗取三宝，但是眼见事情难成，他也狠下决心，朝自己的胳膊划了一剑。
刺痛让他的思维重新清晰起来，招式也变得越发狠辣。夏雪宜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所以自然要用尽全力去拼！
其实他本可现在离开，何红药未必能留下他。可夏雪宜却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被何红药耍的团团转，如今更是身中毒、药，若是不能给何红药一个教训，他如何能甘心？
眼看快要支持不住，何红药招招抢攻，已是慢慢逼近了他。夏雪宜狠狠咬牙，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然后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招数。在被何红药钩中腹部的同时，自己的剑也刺中了何红药的肩部。
然后夏雪宜才提了一口气，飞速离开。
何红药按着自己受伤的肩膀，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
夏雪宜身上的毒已经够他受的了，若是不能及时找到解毒的东西，他这个人也就毁了。而自己就算追上去，其实用处也不大。
只是她现在受了伤，若是就这么回到五毒教，说不准会惊动别人。还是要先找个地方疗伤，换一套衣裳才行。
何红药瞧准一个方向，也飞快的离开了。
☆、书生
天上一片黑压压的云彩，压得几乎要低到地上来。道路两旁又都是茂密丛林，遮住了大半光线，更加显得天色昏暗。
南疆的天气湿热多雨，何红药也没料到自己竟这么倒霉，才往前赶了一会儿，便突逢骤雨。
若是平常，冒雨赶路对何红药来说并无大碍，有内力护体，不虞会生病。等雨停了，用内力蒸干衣裳便是。
然而现在她身上受着重伤，又因与夏雪宜之战耗费了太多内力，无力放出罡气护体，若是被雨水打湿了伤口，感染发炎，纵然是武林高手，亦不能奈何。
况且如今自己并不在教中，若是发起烧来，这荒山野林，可没人能救。
她并不后悔没有回到总坛。
拿回镇教三宝，只要夏雪宜往后不再打这样的主意，那么她跟夏雪宜之间的恩怨纠葛，都只是私仇，并不希望因此将整个五毒教都牵扯进来。
——上辈子她做的蠢事已经够多了，此生既然打算振兴五毒教，便不能拘泥于小情小爱，反而拖累了五毒教的发展。
然而夏雪宜的事情，她却也不会放手不管。至少，要看到他的下场之后，自己方能安心。
南疆多毒蛇毒虫，地广人稀，普通百姓俱是以村落聚居，周围并无人烟。眼看雨就要落下来，何红药连忙又赶了几步，勉强找了个石洞容身。
——说是石洞，其实也不尽然。不过是一块大石壁上陷进去了一部分，勉强能容一人存身。
何红药侧着身子靠坐在石壁上，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因着受了伤，这一路上她都精神紧绷，早已坚持不住，这会儿终于歇下来，只觉得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何红药撕下内裳，将自己的伤口随意裹了，靠着石壁，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许是因为太过疲惫，不知不觉之间，她竟睡着了。
感觉上似乎才过了片刻时间，耳畔忽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夹杂在淋漓的雨声之中，听不真切。然而何红药立刻警醒的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听着这动静。
她挑的这个地方虽然并不在路旁，却也相去不远，说不定也有人会找过来避雨。
脚步沉重，气息急促，看样子应该并非是武林同道。
何红药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轻轻将自己的铁手往后缩了缩，拉过衣袖遮住。
五毒教在南疆赫赫有名，便是普通人也是听说过的。而教主以铁手为名，更是众所周知之事。若是被人看见，难免麻烦。
过得片刻，脚步声渐渐近了，果然是朝着她这个方向来的。
因为雨已经下了有一会儿了，所以这时候天光反而没有那么暗，不过隔着雨帘，也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晰，倒是相差不远。
何红药先看到的是一截已经被雨水浸湿的青布衣衫。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才发现来人竟是个书生。
何红药自己都记不得多久不曾跟这些普通人来往过，她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移动，只是警惕的盯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