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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早上好(47)+番外

所以第二日早朝上,他就十分光棍的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昨儿连王相都跟皇帝闹起来了,虽然最后宫里陛下服了软,还赐了东西,但谁不知道那只是面上儿情?陛下和王相之间的裂缝,只怕越来越大了。

一些人忧心忡忡,另一些人则暗怀激动。

谁也没想到李定宸就这么简单的自陈其短,倒是将他们心里的各种思量都搅乱了。

谁都不信他这是真的觉得自己有错,只会想着陛下那么放得下身段,心里只怕将王霄恨透了。今日这般隐忍,日后早晚会狠狠发作,将场子找回来。

但无论如何,面上还是要诚惶诚恐,表示陛下纳谏如流,德行堪比尧舜,将他夸上天去。

李定宸自然不会将这种夸赞放在心上,但看着百官跟昨日完全不同的表现,又叫他有了新的领悟:只要将那规矩悟透了,在规矩之内办事,便可以让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行事。

而身为一国之君,他是这规矩的守护者、执行者、改革者乃至创造者,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别人难以企及的事。若不将这些规矩用好,岂不是枉费了大秦历代君主兢兢业业,开创出这番局面来?

有了这番领悟之后,李定宸发现自己在面对朝臣时,更显得游刃有余。

下面许多人的心思,竟是已经能看出个三四成了。这种新鲜的体验,让李定宸十分兴奋,就连枯燥的早朝,也显得有趣味了许多,不那么难熬了。

他一边琢磨着这些事,一边想着皇后果真是自己的贤内助。于是下了朝之后,又亲自去库房挑了好些东西送往长安宫。

“内库”是个很虚的说法,实际上李定宸的私库分得很细,而且都有专人掌管:放金银的、放布料的、放各式陈设的、放器皿的、放书画的……甚至还有放手纸的、放炭火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大秦立国百五十年,历代君王的收藏都在这里了,还包括打天下时从各地搜刮来的,前朝皇宫里翻找出来的……其种类数量之多,价值之珍贵,自不必言。

所以就算李定宸天天流水介儿的往长安宫送东西,库房也没被搬空多少。

李定宸在这里耗了两个时辰的功夫,不但挑出来了给皇后的东西,还从放书画的库房里找出了许多珍本古籍,让人搬出去,自己得了空看。

回到长安宫时,越罗过来谢了赏,又道,“陛下的恩赏自然是君恩,但妾身无长物,又没有立下尺寸之功,何堪陛下如此频繁厚赏?只怕传出去有碍。”

李定宸开始还当她是谦虚,琢磨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越罗暗藏的意思:送东西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可着她一个人送。那万年宫和永和宫里两位娘娘都没得过这么多东西,她一个皇后拿着,难道不烫手?

这消息传出去,谁知道会生出多少是非来。

意识到这一点,李定宸的心情一时也复杂起来。他虽然不是熊孩子,但的确是在两位娘娘的关怀之下长大的,从来只有两宫往太平宫送各种赏赐,他虽然不是没有孝敬,但往往年节才能想起来,一直还只当自己是个孩子呢。

现在被皇后一提醒,才发现如今自己长大了,该成为两宫的依靠了。往后,彼此间的关系该颠倒过来。

本是两座压在他身上的大山,不知不觉,已经不再对他有任何妨碍了。

他又去库房照着两宫的喜好挑了些东西,亲自送了过去。见两宫又惊又喜的神色,才对此事有了真实感。李定宸以为自己会像扳倒来宝时那样松一口气,然而没有,他心上漫上来的滋味,说不出的酸涩复杂。

从他登基开始就压在头上的这四座大山,其实每一座之间又各有不同。两宫太后虽然是压得他喘不过气,又何尝不是为他遮风避雨,护持着他长到现在?

便是来宝那样可恶,其实最初时,若没有他跟王霄一内一外辅佐朝纲,政权过渡不会那么顺利,而幼帝临朝的数年间朝政也不会如此平稳。

就在一年前,李定宸还一门心思想着,要将这几座大山一一搬开。那时他想得少,只以为没人压着,自己就能自由了,松快了,凡事自己做主了。

但现在,他很清楚,搬开这些山固然很难,但承受随之而来的种种风浪,却是更难的事。

而人生在世,谁的肩上没扛着几副担子呢?

李定宸这一顿悟发生在从万年宫和永和宫回来的路上,他心不在焉的找了一座亭子待着,但眼前红枫如火、硕果累累的景象,却根本没有入眼。在这样的思量之中,他的心态成熟了许多,对于自己未来的路,也看得更清楚了。

没有事先设想的那么容易,但李定宸相信自己能应付得来。

回过神来时天已经黑了。如今这天气虽然不冷,但夜风一吹,却也够难受的。所以张德不知何时已命人取了彩布,将这亭子给围住,不叫风吹着他,还烧了一个炭盆,又备了茶水点心候着。

李定宸见状也不由生出几分感慨,不愧是浸淫宫中数十年的张总管,他如今身边跟着的那几个,是断断比不上的。

将张德夸了一番,正要动身离开,就有人报皇后来了。

李定宸不由皱眉,“张总管没叫人去报信?”他就在宫里又丢不了,一时没回长安宫,也不至于就惊动了皇后来寻人。

张德连忙道,“让人去了。只怕娘娘这是见天快黑了陛下还没回,所以担心呢。”

两句话间,越罗已经走近了,看见李定宸也没问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只笑着道,"陛下偷懒在此赏景,怎么不叫上我?"眉目含笑,语气温存,并没有像李定宸所想的那样露出忧虑的神色来。

但那松了一口气的动作,却是瞒不过人的。

李定宸看着越罗,心中万千念头闪闪烁烁,却只有一个日渐清晰:他想把这座山背起来了。

主动的、自愿的。

哪怕会失去一些、哪怕要承受更多。

皇后与自己一体,风雨一起承担,自由也一起纵享,这非但不难接受,反而令人心生向往。

这一场对峙和角力,他认输。

“陛下?”见李定宸直直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越罗不免有些莫名。她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装扮,见并无不妥,便出声询问。

李定宸回过神来,笑着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天色黑了,皇后要赏景,明日朕再陪你来。”

手握上去的时候李定宸有些紧张,但当真握住了,他的心反而慢慢落了下来。像空中盘旋漂浮的树叶,终于轻轻的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有了归宿。

那种想见又怕见的感觉没有了,多了一份笃定与从容。

李定宸的脚步轻快,越罗跟在身侧,察觉到他的好心情,虽然有些不解,但也跟着高兴起来。两人携手回到了长安宫,虽然晚膳都没有用好,但这会儿时辰不早,也不好多用,只让人上了一碗汤面,热热的吃下去。

然后洗漱安寝。

李定宸以为自己怎么都该辗转反侧一番,毕竟重新跟心爱之人躺在一张床上,怎么可能平静下来?然而才一沾枕头,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连话都没跟皇后说几句。

越罗一见,便知道他是这段日子总绷着没有好生休息过,自然不会打扰他,在旁边的空位上躺下来,也闭上了眼睛。

……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效应,朝堂上重新安稳了下来,却又有不少臣子主动上书,提起这马球赛的事。

这一回他们吸取了经验教训,将马球赛查得一清二楚,这才上书。而态度也不似之前那般只是全然排斥,而是有理有据的分析为何这马球赛如此火热,若是推广又会碰上什么样的问题等等。

竟是难得的要做实事了。

李定宸对此乐见其成,而朝堂上本该反对的那部分大臣也不知为何保持了缄默,于是这种讨论越发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