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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前总管升职手札(375)+番外

但这些都还只是表面上的行为,真正巨大的影响是,这样的事情会极大的动摇皇室在民间的声望,更会朝臣们对他的威严生出质疑。——皇帝连罪己诏都下了,那就是承认自己有错了。

既然做错了事,那么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如斯敬畏。再者,既然做错了事,那么就得赶紧改掉。而赵璨现在做错的事情是什么?

只这样一件事,一旦处理不当,极有可能会将赵璨逼到两难的境地。

到了那个时候,赵璨无非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承认自己的错误,下罪己诏平息此事。然而这样一来,本人的威望一定会遭到巨大的打击。二是推出一个替罪羊,将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他头上。而还有谁比平安更合适?就算不是他,也会有人推波助澜,将注意力引到他身上去的。

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是文官集团对赵璨的一次胜利。到时候他们便能借此掌握主动权,并伺机翻身。

毕竟政治博弈这种事,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

猜到了这个结果,再去反推吴旭之去找钦天监的原因,也就一目了然了。在这个时候,普通百姓是不允许观测天象的,只有钦天监作为官方许可的部门,才能够观察星轨,测绘星图,推算黄历,并卜测吉凶。

吴旭之将遭灾的奏折隐瞒不报,很显然是要跟钦天监联合,演一场戏了。

先让钦天监禀报天象有异,或是客星犯主,或是荧惑守星等等,然后再将这灾报揭露出来,到时候,这件事情就成了上天所给与的警示。虽然只是调整了一下先后顺序,但是所达到的效果,却是十分惊人。假如灾报先到,钦天监再说这番话,就不会有说服力。

在接到奏报的时候立刻就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并且付诸行动,可见吴旭之也的确是个能臣。如果不是曹子坤刚好过去,并且发现了一点端倪,这件事恐怕还真的会让他做成!

“天意。任由几个乱臣贼子肆意操控的天意吗?”赵璨将手中的笔往桌案上一摔,“真是朕的忠臣!”

吴旭之其人,在满朝文武之中,其实并不算那种特别惹眼,惊才绝艳的存在。实际上,在过去的几十年之中,他始终被许悠等人压着,处处都不能出头。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凭自己的能力,爬到宰执的地位,可见其心性和能力。

而且最后他将对手们一个个熬走了,轻轻松松就拿到了首相的位置,并且迅速向赵璨这边靠拢一副以新帝马首是瞻的做派。这几年来,新的政策推行,他也出力不少。虽然不是嫡系人马,但赵璨对他的确是比较满意的。

所以即便现在这件事情,他身为文臣之首站在赵璨的对立面,赵璨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实际上他对这件事情却是如此积极,甚至很有可能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推动呢?

第195章

第二日是大朝。

大楚早朝的规矩是三日一小朝,十日一大朝。

小朝会是五品以上京官方能参与,还能商议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或是就某些新的政策征求朝臣们的意见。至于大朝会,则纯粹是给普通的低品升朝官们瞻仰天颜的机会,此外还会颁布一些比较重大的旨意。其中大部分都是恩旨,比如大赦天下,或是某地减税等等。

毕竟人多口杂,真要议事,也商议不出什么结果来。

不过,这却是个对皇帝发难的好机会。

因为许多官员平日里没有机会觐见皇帝,就算上奏折也不一定能送到赵璨面前,这就是他们唯一可以开口的机会。——比如钦天监,他们平日里是不会参与朝会和政事的,只有每十日的大朝才会列席。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些事情私底下上奏折,可能会被皇帝留中不发,当做根本没这件事。但若是在朝会上提出来,皇帝就不可能继续回避了。或者就算皇帝回避,对于朝臣来说,也是一种胜利。

反正身为臣子也不能非要定皇帝的罪。但如果不是心虚的话,为什么要回避呢?

所以,皇帝的这种态度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只要逼他表了态,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可以继续走下一步。

吴旭之跟钦天监商量的结果,就是要在大朝会上发难,先是钦天监说出观测到的异象,试探皇帝的态度,他这边再将遭灾的奏折报上去,到时候,皇帝就不得不处理这件事了。

至于后面的种种安排,比如如何引导舆论,又如何让皇帝按照他们的意思来行事,吴旭之自然也有安排,不过目前还用不到罢了。

这本来是商量好的事,所以朝会一开始,吴旭之就开始老神在在的等待钦天监那边发难。然而眼看事情一件件过去,早朝就要结束,却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急得吴旭之对着那个方向使了好几次眼色,眼睛都差点儿抽筋了。

但钦天监监正却始终低头看着他面前的地面,好像地上的汉白玉上忽然开出花儿来了。对于吴旭之的眼色,自然丝毫没有接收到。

反倒是坐在上面的赵璨看到了他的眼色,不由问道,“吴相可是眼睛有疾?回头朕让太医院的人去看看。虽然国事重要,但吴相还是要保重自身才是。你是国之柱石,少了你,朕可是会不习惯的。”

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吴旭之立刻意识到事情有变,恐怕今日不可能成事了。

然而他毕竟是浸淫朝堂多年,而且说句实话,在这个过程中处于下风的时候更多,所以虽然对此毫无准备,但还是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打算等早朝结束之后,去问问钦天监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早朝结束之后,他却已经根本没有机会去找钦天监监正了。

赵璨起身离开之前,将他单独留下。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身为宰相,而且是首相,经常都会在早朝结束之后留下来单独奏对,商议一些不适合在早朝的时候说的事情。其他大臣们已经完全习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倒是吴旭之自己,心中不知为何忽然冒出来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今天发生的事情,可能并不是意外。

可是他确信这件事情自己做得十分隐蔽,而且他之前已经说服了钦天监监正,对方更不可能去告密,赵璨绝无可能知道这件事。想到这里,吴旭之的心情才慢慢平复下来。

也许皇帝留下他并不是知道了什么,只是要商量别的事情呢?

不过一路上赵璨始终没有开口对他说话,还是让吴旭之压力慢慢增加。就这么跟在赵璨身后来到本初殿,等到赵璨在坐下,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吴旭之对上他冰冷锐利的眼神,之前那种侥幸的心理忽然消失了。

“听说昨日吴相去过钦天监?”赵璨问。

吴旭之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是。眼看雨季汛期又要来了,朝廷总要事先做些准备。钦天监监测天象,多少能预测一些变化。”

“这个理由不错。”赵璨道,“不过吴相前往钦天监之前,似乎还受到过一封奏折?忘了先说这一点,倒是朕疏忽了。”

这句话说出来,吴旭之面色陡然一变。不过他仍旧强辩道,“臣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哦?”赵璨伸手从御案上抓起一张奏折,丢到他面前,“那你看看这个!”

奏折砸到他身上,又掉在了地上。吴旭之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也只能低下头,将奏折捡起来,打开。

然后他脸上的血色陡然褪去,整个人摇摇欲坠,很快就站立不稳,跪坐在了地上,手里死死抓着那本奏折,不敢抬头去看赵璨的脸色。

这分明就是他昨日收好的那一份奏折!

为什么赵璨会知道它的存在,为什么它会在赵璨的手里?吴旭之完全想不明白这一点。

“现在,吴相还有什么可说的?”赵璨冷冷的看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