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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赎(68)

作者: 宋羽昭 阅读记录

宁祖怀直奔着其中一间屋子而去,这间屋子是当年他与常茹结婚的时候用来做婚房的屋子,他在里面住了几个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发生了太多颠覆他整个人生的事情。

门上了锁,所幸有沈伯交予的钥匙,钥匙穿过锁孔,伴随着咔擦一声响,锁便开了,宁祖怀拿下锁枷,推开木质的屋门,扑满面而来一股厚重的霉味,屋子里的老家具都被白布盖着,雕花的老木床,双开门的老式衣柜,以及挂在墙上的一排黑白老旧照片,照片上的人对着镜头留下了木讷狭促的笑容,过往的容颜都已渐渐陌生在记忆当中。

宁祖怀抬起脚,走进屋内,从门口大约走上十步左右的距离,就到了一张梳妆柜前,宁祖怀伸手取下盖在梳妆柜上面的白布,黄铜的镜面倒印出前面的老人,银白的发丝,瘦削的身形,时光从来不曾对谁宽容,众生皆是平等。

宁祖怀弯下腰,拉开梳妆柜的第二格抽屉,抽屉里面有一个铁质的盒子,上面已经泛出点点斑驳的锈迹,宁祖怀将铁盒从抽屉里面拿了出来,将铁盒打开来,里面则放了几张已经泛黄的纸。

纸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经模糊,有些仔细辨认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上面写的是:

2000年,医院死亡记录证明,死亡人:何秋、宁唯。

宁祖怀将那张死亡证明拿在手里,双手不禁颤抖起来,这么多年,他甚至连想起“周渡村”这三个字的勇气,都没有。

第56章 心鬼(十)

常茹舟车劳顿地从法国赶回来,回到家,便见到宁祖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当时已经过了晚七点,除了路上星点的路灯,别墅里面漆黑一片,家里一盏灯都没有开,常茹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保姆来开门,便以为家里没人,从包里翻出了别墅钥匙,推开门乍一见到客厅里的宁祖怀,着实吓了一跳,拍着心口的位置惊魂未定地说道:

“原来你在呢?”

话音落,不见宁祖怀回应,常茹也未觉得不对劲,转身打开了客厅的灯,转而弯腰换了鞋子,将行李箱拖进了客厅,说道:“怎么不开灯,阿姨去哪里了,饭吃了吗?”

宁祖怀此时抬起头看了一眼常茹,说道:“坐吧,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说什么?”

常茹走到宁祖怀身旁,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放在茶几上喝了一半的酒,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喝酒了?医生不是不让你喝的吗?”

说着,常茹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看你的样子肯定还没吃饭,阿姨去哪里了,怎么能让你空腹喝酒?算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一点垫吧一下肚子吧,下饺子吧,饺子行吗?”

常茹一边说着,一边便径直奔到了厨房,根本不等宁祖怀回答,很快,厨房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饺子是速冻的,从冰箱里拿出来,放进烧开的水里面,十分钟左右便都熟了,常茹将饺子盛了两碗,倒了凉碟酱油醋,摆到餐桌上,对着宁祖怀说道:

“过来吃吧。”

饺子的香味很快便弥漫了整个餐厅,常茹吃了一个饺子,韭菜猪肉馅的饺子,咸淡适中,吃完了一个,还不见宁祖怀出现,遂放下筷子走到客厅,果然见宁祖怀还坐在沙发上,纹丝未动,常茹走过去,在宁祖怀身边站定,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说道:

“怎么了,饺子已经好了,快去吃吧。”

“常茹。”

宁祖怀拉下常茹的一只手,背对着常茹,令她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的神情,只是语气无端地变成沧桑的模样,令常茹心下咯噔了一下,她问宁祖怀:

“怎么了,你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哑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因为喝了酒?”

宁祖怀摇了摇头,只说:“我们谈谈吧。”

从常茹一进门的时候,宁祖怀便对她说“我们谈谈”,谈什么?老夫老妻常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平时有什么话是不能相互说的?为何非要弄成这样严肃的场面,正经危坐地在家里等着隔山跨海赶回家的人,连喘一口气的时间都不舍得给,非要拉着她谈一谈?

常茹心底只觉得有个不太妙的苗头,但是说不出来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能依言在宁祖怀对面坐了下来,客厅里的水晶灯非常亮堂,将整个客厅里的空间照得犹如白昼,许是因为宁祖怀恰好坐在了水晶灯的正下方,所谓灯下黑,使得他的整张脸看起来晦暗不明,令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常茹问:“你要和我谈什么?”

宁祖怀从衣服兜里拿出了那一张从老宅拿回来的医院死亡证明,泛黄的纸页发出腐朽的古旧味道,等到常茹看清了宁祖怀手里拿着的东西之后,原本平静的神情,突然变得微微狰狞了起来。

她指着宁祖怀手里的医院死亡证明,说道:“这个东西不是老早就丢了吗?”

宁祖怀摇了摇头:“没有丢,我放在了你的梳妆柜里。”

梳妆柜?常茹根本没想到宁祖怀说的梳妆柜,是老宅的那个梳妆柜,只以为是自己在这个别墅里的梳妆柜,说道:“不可能,梳妆柜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我怎么可能不清楚,根本就没有这个东西。”

宁祖怀并不想要同常茹争论这张医院死亡证明究竟是不是他从梳妆柜里找出来,或者是从哪个梳妆柜里找出来,他只是将这张医院死亡证明放在茶几上,而后对常茹问道:“当年,何秋与宁唯,真的都死了吗?”

当年的那场车祸,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个人,真的都死了吗?

常茹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宁祖怀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医院死亡证明,这张证明书,当年就是她亲自将这张东西交到了宁祖怀的手中,也是她亲口将何秋与宁唯的死讯告诉了宁祖怀。

当年宁祖怀赶回周渡村的时候,已经是在车祸之后的一个月,只来得及看到村里给何秋与宁唯修造的坟墓,一大一小,孤零零地伫立在山头,宁祖怀匆匆赶回,又狼狈而归,他在那一大一小的坟包前面坐了整整一日夜,手里拿着村干部转交给他的何秋的遗物,以及对于车祸后续处理的相关通知。

宁祖怀甚至没敢回到曾经住了许多年的家,将遗物统统留在了那座坟前,逃似的离开,从此以后,就将过去的那些岁月与人,统统抹杀在了记忆里面,他以为自己不去想,就能够当作这些东西从来不存在过。

对于何秋与宁唯而言,宁祖怀从来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对于宁祖怀而言,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曾经是何秋的丈夫,是宁唯的父亲。

但是人呐,总有一个毛病,总以为时间会抹平一切,好的坏的,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就统统能够抹杀地一干二净。

却忘了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个词叫做:历久弥新。

随着年纪越大,宁祖怀越发思念起来那个从未谋面叫做宁唯的孩子,那个骨血里面和他留着同样血液的孩子,假如这个孩子还活着,假如这个孩子在他膝下长大,是不是会长得肖似他的模样,听着这样一个孩子喊自己叫做父亲,也能够尝一尝天伦之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家不像一个家,家里的人相互算计,所谓情分,早已被铜臭味所掩埋,变了质。

见常茹不做声,宁祖怀又问道:“当年,何秋与宁唯,真的都死了吗?”

常茹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手,这是她在紧张的时候惯有的小动作,宁祖怀盯着常茹的一举一动,过了良久,才听见常茹说道:“你问我做什么,医院的死亡证明书上面不都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地写着了。”

宁祖怀:“这张证明书是你给我的。”

常茹:“你什么意思,我骗你吗?我为什么要骗你?就算我要骗你,我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能够将活人说成死人?当年你不也亲自回去看过了,要是我骗了你,当时不就被你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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