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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鸟儿(86)

这个地方没有一片雪。

这种感觉就好像方才他们还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踏着齐腰的积雪艰难的行走,鞋上带着冰霜寒渣,脚下生着难忍的冻疮,他们坐在雪牦牛上,望着看不见尽头的冰天雪地,不知道还要走多远才能到地方,而当翻过那片丘陵之后,他们却一脚踩到了松软的土地上,进入到了温暖四溢的春天。

简直像是幻觉一般,但他们回过头,还能看见不远处那积深厚重的大雪。

殷清漪坐在牦牛上,低低的说:“这就是兰纳尔湖。”

边说边走下丘陵。

众人跟上,下到丘陵的下面,一片开阔的平原出现在他们面前,当看见殷清漪所说的湖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灵江从没见过这样的湖泊,不是一大片微波粼粼的水面,而是好像有人在旷野千里上挖了一个又一个池子,然后在池子里填满了水,每个池子都不太大,但每隔几步就又一个,一直从脚下绵延到远处,把这片莫名其妙的平原上组成了一张巨大渔网的形状。

每一个池子里都有水,风吹过时,又好像是谁在黑色的土地上摆放了数不清的镜子,每一面都无比平滑泛着迷蒙的微光。

灵江跳下牦牛,走到最近的池子边,伸手摸了一把水,疑惑的说:“水是温的。”

连按歌道:“你们看这里像不像温泉池子,一人泡一个都泡不完啊。”

殷成澜扭头想去询问他娘,此处当真就是兰纳尔湖,可否记错了地方,当他目光去寻殷清漪时,就看见他娘的脸上露出了惊慌的表情。

殷清漪脚步踉跄的跳下牦牛,一头银发在风中飞舞,她茫然的看着无数镜子般的小池潭,喃喃道:“之前不是这样的。”

第57章 寒香水(十八)

三个月前的兰纳尔还是一池碧波万顷的湖,装在这片被疆北山脉冲撞出来的平原里, 四周是茫茫黄黄落败的高地草原, 只有这里, 湖泊周围还生着嫩绿的青草。

就像现在一样, 疆北已经进入寒冬, 而兰纳尔湖好像是被寒冬格外开恩放过的地方,连一片雪都舍不得落似的,温暖如春。

殷清漪看着一池一池的温泉池子,终于镇定不下来了,慌急道:“怎么会这样。”

她求助般的看向殷成澜:“我们在湖边发现了冰蛇的鳞片, 就猜想它是生活在水里的一种水蛇,苏赫想用肉饵串着沉进水里,引诱它出现,但这附近没有牧民居住, 没有牛羊, 他带人去最近的部落中换牛羊,就让我先回部落,传书给你, 等候你来。”

殷清漪茫然的站在黑土地上, 说:“澜儿, 他们真的出事了吗。”

殷成澜跳下牦牛,坐到备好轮椅上, 来到殷清漪身边, 握住她的手:“先别急, 苏赫叔自幼住在疆北,对这里的环境比我们更熟悉,他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不会轻易出事的。”

殷清漪看着他笃定的神色,将心放宽了一些,不在像刚刚方寸大乱,但仍旧忧心忡忡,问:“下来该怎么办?”

殷成澜见他娘亲已经慌了,便紧紧握住她的手,唤来还蹲在温泉边上研究的连按歌:“找个能说汉话的人,让他帮你翻译,我们需要在附近找一个能扎营的地方,先落脚,然后再寻人。”

一旁的托雅站出来道:“我可以翻译。”

殷成澜下意识目光去寻灵江,没见到他,才敢和人家姑娘说话,就怕那小鸟看见了要发飙:“有劳了。”

托雅深深看着他,提裙向他行礼,跟着连按歌走向队伍。

见那姑娘走远,殷成澜默默松了一口气,刚想扭头去和他娘说话,就看见灵江面无表情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殷成澜:“我......”

灵江皱眉:“别废话,我刚刚在那边发现了营地,有可能是雪漠部落的人留下的。”

殷清漪眼里一喜,抽出自己被儿子握着的手,拉住了灵江:“乖,快带我去。”

灵江诧异的看了一眼她,他的手背有两道刚结疤的伤口,指腹也不平滑,摸着扎手的厉害,殷清漪一握住,就心疼的欸了一声,说:“辛苦你了,小灵江。”

灵江浑身一炸,僵硬的转身,同手同脚带着殷清漪去他发现的地方了。

殷成澜落在后面,一脸被遗弃的吃惊,怎么回事?

灵江发现的地方离这里不远,是一片较为宽敞的土地,这片本该是湖泊的平原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池子,将土地分割的支离破碎,只有营地占据的地方还算较为宽敞,适合扎营落脚。

营地是在雪漠部落里见过的用厚厚的兽皮和竹排扎成的,他们擅长做这些,所以帐篷扎的异常厚实,能容纳两三个人住。

帐篷里的兽皮毛毯上有随手脱下来的衣裳和粮食,外面堆放的有盛水的陶瓷罐和雪漠人用的一种长枪武器,五六只帐篷的中央,还有一堆已经熄灭了的篝火。

营地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

见到营地的时候,灵江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帐中居住的人只是出去转转,稍后就会回来了。

那苏赫他们到底去哪了?

殷清漪径自走到位于中间的主帅帐篷里,看见她亲手缝制的兽皮大氅被苏赫整整齐齐的叠放在睡榻上,撩开枕头,下面有一撮用红绳缠着的银发,这是苏赫从殷清漪头上亲手剪下来的,他一直视若珍宝。

灵江站在帐外,望着里面说道:“口粮衣物武器,所有的东西他们都没有带走,这说明他们离开这里只是临时起意,并没有打算不回来。”

殷清漪将大氅捂在心口,垂着眼,这时候她眼角才终于流露出岁月荏苒的沧桑和倦意,一向温柔的嗓音有些沙哑:“苏赫为人谨慎警惕,即便他们发现了什么,也绝对不会不带武器就离开。”

灵江望着她,不由自主放缓了声音:“如果出现的东西太快,根本来不及拿武器,或者拿武器是没有用的,反而会占用力气,也是有可能。”

殷清漪重复他的话:“拿武器是没有用……”她吸了一口气,问:“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他们……会有危险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殷清漪双眸期待的望着他。

灵江并不喜欢这种猜想,因为不管他觉得什么样,该死的人终究会死,而不该死的人,也自有天助,但当灵江看着她和殷成澜相像的眉眼时,就被她眼里的希冀和温柔的眸光打动了,灵江心想:“殷十九要是也这么要哭不哭的看着我,他说什么算什么,让我脱光了躺着,我都答应。”

便道:“这周围都没有看见血迹,从一方面来说是好事,你…您…夫人无需过于担忧,保重身体要紧。

殷清漪点头,微微一笑:“小灵江,谢谢你安慰我。”

灵江被她叫的浑身发软,扭扭捏捏的走了。

夜幕降临,队伍在原来苏赫他们扎营的地方重新撑起几只帐篷,比起在雪地里露营,兰纳尔湖附近的环境好上太多了,泛着淡淡热气的小池子将周围熏的朦胧温暖,待在池水旁边,人竟能被沁上一层汗。

奶白的热气在光洁如镜的池水上袅袅升起,由于热气的缘故,并不能看清楚池子到底有多深、下面危不危险,如果不是这个原因,灵江毫不怀疑那些伏在池边洗脸的汉子早就忍不住要跳进去泡温泉了。

一人多高的篝火被重新生起来,火光照着近处的几只小池子,火焰的倒影在凛凛水中扭曲晃动。

灵江被分了一只不小的帐篷,他正坐在里面厚实的兽皮上,通过门帘缝隙望着夜色下绵延到黑暗尽头的一池池的水。

每个小池子里的水澄净的很,一点光照上去,都能折射出来淡淡的微光,这本是一种很美的景致,但灵江却没心情欣赏,他总觉得那些泛光的池水就像这片平原的眼睛,在土地深处幽幽的注视着他们。

灵江和池水没有对望太久,眼前忽然被一张大脸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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