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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爱逆水行舟(93)

作者: 寒夏若初 阅读记录

门开了,杨柳眼睛一亮,他来了;可立刻又闪了闪,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邓川拉着秦欢径直走到杨柳的桌前,又在她面前坐下,主动给二人介绍:“这是秦欢,我女朋友;这是杨柳,以前的同事,现在的好朋友。刚刚注册公司,秦欢陪我去的,你找我有事,我就顺道带她一起过来坐坐。”

杨柳看向秦欢的目光有些躲闪;秦欢倒是一脸和煦地仔细打量了一下杨柳。

“你好。”秦欢主动点了点头。

“你好。”杨柳闷闷地说。

“服务员,来两杯咖啡!”秦欢招呼了一声,又转头冲着邓川和杨柳,“你们谈你们的正事,不用太在乎我。”

邓川冲秦欢笑笑,又问杨柳:“说说吧,吴通到底怎么回事?”

杨柳低着头搅着咖啡:“孙俊在芍药宫项目中中饱私囊,偷偷更换了一些设备以次充好,被甲方发现了。然后甲方就拿着合同要求公司赔偿,孙俊卷这钱跑了,于是甲方就找到了老黄---”

邓川皱眉头:“这种事情虽然严重,但是也不至于让老黄破产吧?”

杨柳摇头:“你不清楚的,公司为了做芍药宫已经把所有家底都拿出来了,实在没钱了,不然也不会接受郑源的入股。甲方让公司赔偿,老黄又掏不出钱,工期在一天一天压近。”

邓川还是不肯相信:“这个事情错在孙俊,是他的个人行为,公司只有失察的责任,不至于破产吧?”

“如果只是这样,凭借老黄的关系,应该还能挺过去。”杨柳越说神色越黯淡,“可是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却趁机落井下石,实名举报了一个跟公司有关系的高官。高官一被调查,老黄也就牵扯了出来。”

邓川终于沉默了,平心而论,前一刻他注册公司的兴奋居然被冲散了,而这一刻他却无比的伤心。他隐隐间能够体会到老黄“壮士断腕、虎落平阳”的悲壮和绝望。

良久之后,邓川才有些“自欺欺人”地又问了一句:“这次老黄能渡过去吗?”

“不能。”杨柳摇头。

“为什么?”

“他已经在检察院里呆了两个礼拜了。”

邓川彻底不说话了,托着额头,足足有十分钟。他是真的伤心,不是兔死狐悲的那种,而是此刻他终于看清,在他心里,老黄的身份作为一个长辈胜过作为一个老板或者潜在的对手。

“我现在没工作了。”杨柳瞄了一眼旁边喝着咖啡看着报纸的秦欢,冲邓川说,“正好你那边也需要设计,我想去,好不好?”

“不好。”邓川摇头拒绝。

“为什么?”

“不需要解释为什么吧?”邓川有史以来第一次笃定而又严肃地看着杨柳,“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

杨柳很聪明,自然是懂了。把咖啡喝完,一开始想说的话现在也不需要再说下去了,站起身来就想告辞:“既然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等一下。”秦欢的报纸貌似终于看完了,拉住要走的杨柳,“杨柳,我工作上遇到过一个朋友,也是做建筑行业的,我介绍你过去,你愿不愿意试一下?”

杨柳愣了一愣,她其实不愁找不到工作,但秦欢的这句话显然还有些另外的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杨柳竟点了点头,说:“好。”

秦欢当即拿出手机打电话:“喂--赵总啊,最近忙不忙---有个事拜托你,我有一个特好的朋友,是做设计的,技术到位经验丰富,最近刚跳槽出来找工作---这么好的人才,我第一个就想着留给你,怎么样---”

一个电话打完,秦欢冲杨柳点点头:“妥了,我把联系方式留给你。”

杨柳接过秦欢写给她的字条,微笑着告了辞走了。

她会去秦欢介绍的地方上班吗?也许会也许不会。因为她根本就不缺工作。但其实她去不去都不再重要,重要的东西秦欢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告诉了她,她也以自己的方式回应了秦欢。

这一点,两个女人心里都懂。

杨柳一走,在场唯一的男性邓川却不高兴了,闷闷不乐地瞪着秦欢。

“怎么了?”秦欢讶异。

邓川酸溜溜地说:“这个赵总跟你关系挺不错么?你一句话就可以推荐一个人进他公司?”

“咯咯--”秦欢调皮地一笑,“那当然,我俩好着呢--”

“哼!”明知秦欢在逗他,邓川还是不高兴。

“行啦,赵总是女的!”秦欢瞥他一眼,“走吧!”

邓川连忙跟上她,屁颠屁颠地。

作者有话要说:

☆、跟我回家吧

邓川实在没想到,进一趟检察院会这么难。直到求了夏若和冷若炎,都帮他动了点关系,他才能如愿进入这个悬挂着巨大国徽的大门,在一间小办公室里见到老黄。

并没有出现邓川预料中最坏的画面,至少老黄全身自由,没有带上“手铐”这种类似于枷锁的东西;但也没有出现他预料中最好的画面,老黄瘦了,头上灰白的头发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皱纹从额头爬到脸颊,又有继续向下巴蔓延的态势。在这一刻邓川终于明白,很多时候苍老并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相由心生也不仅仅是一种违心。

老黄眼神中的威严早已不在,混浊无光而又布满了血丝。乍看到他,邓川想到的是历史上过韶关一夜白头的伍子胥。

老黄坐在那里,看见邓川进来,勉力用手肘撑住办公桌面,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直一点,整个过程却更显一种老态。

老黄没有说话,邓川在他对面坐下。来之前没想,这时候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因为说什么都只会愈发显得无济于事,沉默了良久,憋出来一句恶俗的套话:“黄总,我来看看你。”

“谢谢你,小邓。”老黄的眼角瞥着窗外柳树上的一只麻雀入了神,“给我根烟。”

邓川忙从口袋里拿出根烟给老黄点上。老黄猛力抽了一口,继而大声地咳嗽,本来敖红的双眼这下红得更透彻了。

看到他的模样,邓川突然间感觉到一切所谓的关心、安慰和激励在这一刻都显得特别虚伪,于是开门见山的问道:“黄总,你现在具体是什么问题?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尽力。”

“我没事,我没事!”老黄勉强让自己笑得洒脱一点,摆摆手道,“检察院找我了解点情况,现在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两天我就能出去了。”

“那就好。”邓川颔首,点了点头。他在来之前就托秦欢了解过了,老黄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到不了蹲监狱的程度。

老黄把眼神从窗外麻雀上面转到邓川的脸上,长出一口气:“公司倒了。”

邓川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说“没事的,从头再来”?那是老黄大半辈子的心血,你的一句“没事的”该有多么的残酷和刻薄?可除了说这个还能说什么?说“我能理解”?你凭什么理解?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理解一个知天命的人梦想大厦破裂崩溃的苦楚?

“公司倒了--倒了--”老黄突然趴到桌子上呜咽了起来,哭声越来越大,呜咽又进一步变成了嚎啕。

人常说情绪是可以感染别人的,邓川此刻居然也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况且,一个五十岁的人在他面前绝望地大哭,确实让人触目惊心。

邓川走到他身后,帮他拍后背,拍了好久,老黄的哭声才渐止,情绪才稳定下来。

老黄从兜里掏出一块皱皱巴巴的手帕,把脸上的眼泪擦干,沙哑着说:“你走吧,谢谢你来看我。你放心,我还能出去,我才五十岁,就算公司倒了,我也还能再振作起来!”

老黄的这个宣言听在邓川耳里,却怎么都有些强弩之末的死撑意味。塞给他一包烟,邓川起身:“黄总,祝你出去以后一帆风顺。”

老黄没吭气,无声地下着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