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袁朗是个热络的人，展露商人本色，那么赵副总就知道，自己要如何与袁朗圆滑周旋。
如果袁朗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赵副总也知道该如何阳奉阴违，去抓袁朗的弱点。
赵副总来之前，脑袋里想象过各种各样的袁朗，和各种各样的对策，就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的……少年老成。
阳光从一侧照在袁朗的脸上，让他沉默时的脸半明半暗，显得有些莫测高深。
他看着袁朗，真是没想到，袁朗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一个藏起自己的丰富情感，不给外人过多信息的人——这样的人，最难对付。
你无法了解他，就无法向他下手。
另一方面，赵副总才一进门，就被袁朗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知道小方的助理到底是怎么惹了袁朗，但是这样一声辩驳都没有的被赶出去，一下子就将他和小方的气焰完全压到了谷底。
上下级之间的泾渭，一下子分明的不能更厉害。
接下来的整个会议，袁朗的话都很少，只有在关键时刻下达一两个命令。
小小年纪，领导范儿十足，且很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完全是亲而不威的‘反面教材’。
结果就是，小方汇报完毕时，包括赵副总在内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废话，连‘天气不错’‘昨晚睡的怎样’这种拉进关系的废话都没说上一句。
在当今职场，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这样的会议，这样严肃的领导了。
令人压抑。
小方汇报完，朝着袁朗笑了笑，三十出头的女人，微胖却丰裕，白净中透着身居高位女人的那种笃定。
袁朗对上她的眼睛，也朝着她轻微的扯了下嘴角，但也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他直接开始点评了起来。
“之前《x》这个项目的分成模式不错，而且既然它能盈利，说明这个模式可以继续尝试和推进。不过这种模式对于投入过大的大公司，和大项目来说就不合适，我们还是继续做分级采购，也把不同的采购模式列入到分级里。把权利和义务更细化，下周再做一次集中汇报。”袁朗手指搓了搓桌面上的纸张，一边思索一边下令。
他声音很慢，却抑扬顿挫很有气势——这也是从小练出来的说话方式，思考时说话速度就放慢，避免自己说错，或释放过多无用信息而暴露自己的逻辑方式。
小方看了眼赵副总，便利落的应了一声。
赵副总挑眉朝着袁朗的脸望了下，眉心几乎要控制不住的皱起，他忙微微低头，不想让袁朗看见自己的表情。
从袁朗刚才那句话里，可以看出，他显然是很专业的——祈祷袁朗不懂国内市场，恐怕是要落空。
接下来，袁朗又就几个专业的地方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和点评。
小方都一一记下，她一直对着电脑，遮住了自己的眼神。
对于袁朗，她已经明白过来，人家明摆着是有备而来，‘备’的又显然比他们多的多。
待袁朗终于将小方的ppt都顺了一遍，赵副总和小方都舒一口气，坐在边上做会议记录的赵副总小助理，此刻也终于得以抖了抖手，抬起头朝着袁朗的脸上望上几望——世界是公平的，给了他迷人的外表和聪明的头脑，却剥夺了他的活泼和笑容。
这样想着，小助理心里好受了不少，总算不会因为‘上天太不公平’这种事，而觉得内心难平。
结果，就在大家以为会议即将结束时，袁朗再次开口。
他扭头看向赵副总，扯了个微笑，算给了赵副总绝对的尊重，“听说你们最近在考虑采购yd影视公司的一部电视剧？”
赵副总愣了愣，才点头道：“是的，《君心》项目，古装探案大剧。”
“嗯，路百明给你们开的条件怎么样？”袁朗似不经心般问道。
赵副总愣了下，袁朗居然这么熟悉的吗？
“条件有些高，但剧的确不错，剧本写的非常精彩。”赵副总如实答道。
“嗯，我不是想干涉你们这个项目的工作，我也相信你们的专业度。不过有一点跟你们知会一下……我听说有的影视公司，会在跟平台签合同的时候，做一些条款，或者子合同，去避开该项目的其他投资人做手脚。”袁朗说的很慢，他眼睛始终盯着赵副总，完全不给对方躲闪眼神的余地。
他的这种眼神，让赵副总非常不舒服。
商场如战场，对于赵副总来说，袁朗的这种眼神，探究意味过强，几乎有了攻击性。
赵副总抿了抿唇，压下情绪，才点了点头，“有的平台和影视公司，是会这样。”
他说的很模糊，基本上没有释放什么信息，但却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昨天晚上才跟路百明开过会，按理说，袁朗不该知道的这么细啊。
“对了，我就是《君心》项目的另一个投资人。”袁朗突然开口。
小方猛地‘啊’一声，她就说总觉得这个名字那么熟，原来是昨天在《君心》的宣传片出品人署名位上，与路百明并列的，正是这个名字啊。
小方的一声低呼，也总算唤醒了赵副总的记忆。
他忍不住庆幸，自己手慢还没有给总公司提交邮件和流程——不然袁朗入职进入总部系统后，岂不是都会看见。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赵副总点了点头，后背有点冒虚汗。
自己明明尚且还没干什么对不起袁朗的事儿，怎么就这么虚的慌呢。
眼前这个年轻人，无形中给人施加的压力，也太大了……
袁朗这样的人，连他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家伙，尚且如此。
那些年轻人面对他，得多拘谨难受？
女孩子们呢？
她们面对了他，只怕也虚的慌，难以展开手脚自由自在吧？
…………
…………
隔日，赵副总就给路百明打了电话，附件条款不能答应，上面的老总没通过。
但是按照原合同的条件，基本上都可以谈。
这就很奇怪，路百明提出的附加条件，实际上对t视频来说，没有任何损害，甚至还有有一点好处。
而且还可以让赵副总送他一个顺水人情。
价格上，实际上也比较便宜一些。
但是t视频居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这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另一个方案里，那么高的价格，赵副总居然都爽快答应了！
路百明怀着这样的疑惑，两边依然很快进入了合同定制和审核的阶段，虽然过程极其细致而反复，却也算进入了发行工作的正式推进阶段——非常可喜可贺。
事情稍微进入稳步推进状态，路百明就开始继续纳闷儿。
结果，到了晚上，他就听说袁朗可能会以投资人的身份，入岗t视频经理人位，总负责t视频的战略和管理。
真是一身一身的冒冷汗，吓他路百明睡觉都要惊醒。
隔日一早，他才总算于焦虑和反复思考中睡着，就被一个当吵醒。
如噩梦般，是袁朗的电话。
“喂！袁总……没有没有……没有吵到我。”路百明坐起身，揉了揉头发，忙清了清喉咙。
“嗯嗯，可以啊，那我安排车接您……昨天我看了通告……今天拍赵寒的戏，对，编剧导演都在，是场挺重要的戏。好的。”
“嗯，没问题。”路百明挂了电话，有些懵的望向床尾自己的脚。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袁朗今天居然要下剧组到片场探班！
而且非要找一天导演编剧和重要演员都在的时候。
他立马精神了，忙给田野打电话，又给杨琳打电话，告知他们都得到片场，也确保今日拍摄的所有演员到场，编剧策划等工作人员也都到场，抓好时间不准出问题。
一一吩咐清楚了，路百明才猛地向后一仰，又躺回床上。
他拽着被子，忍不住想：怎么自从袁朗开始投资这个项目起，很多事情好像都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