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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发一万条锦鲤求死(152)+番外

每当鱼丽看到他们一家人团团坐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一直都是个外人。

即便是过继来的,那也是裴家正经的少爷小姐,她呢?

但是后悔吗?已经不了。

***

永乐十四年冬,有多国来朝,裴瑾忙得脚不沾地,等事情结束,又要第三次远行。

有了两个孩子作伴,贞娘这次平静了许多,裴瑾和她与两个孩子道别,傍晚,转道去鱼丽那里。

她拿了根狗尾巴草在那里逗猫,看见他来了,也不站起来迎,裴瑾坐到她身边:“明天我又要走了。”

“走吧,我又不留你。”她看也不看他。

裴瑾也不生气:“我不在的时候,别老逗猫遛狗的,好好念书,我给你留了不少书,我回来你读不完的话……”他想一想,威胁道,“就没有东西给你了。”

鱼丽哼了一声:“我不稀罕。”才怪,她稀罕得不得了,他送她的那几幅画,她每天都要拿出来看一遍再睡觉。

“那,带你出去玩?”

鱼丽来了精神:“真的?不是拿元宵上香什么的骗我吧。”她也不是不能出门,元宵和寒食都是可以出门游玩的,也可以借着上香礼佛的机会出去,只是屈指可数,一年里也没有几次。

“你先做一身男装备着,等什么时候贞娘回家,我偷偷带你出去。”裴瑾笑,“要不要击掌为誓?”

“好!”鱼丽迫不及待地和他击掌三下,刚想抽回手,就被裴瑾一把握住。

她愣住了。

裴瑾的手干燥又温暖,手指紧紧扣住她的,鱼丽侧头看了看他,他却把视线移开了,看向别处:“你后悔吗?”

“不后悔了。”她说道,“如果要追根溯源,最该后悔的是来到这个世上,我们又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谁知道会这样呢。”

他沉默许久,才道:“对不起。”

“你也别总是道歉了,又不是你的错。”鱼丽道,“至少,我现在有吃有住,不用提心吊胆会死,偶尔还能出门,又能看书,没什么不好的。”

裴瑾拉着她的手,过了好一会儿,他道:“再过些年吧,我想想办法。”

“别傻了。”鱼丽想,还有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要等贞娘死了,再把她扶正吗?那他们都老了,而且说不定,是她先死呢,闷死的。

裴瑾不想说出自己的猜测惹她烦忧,他只是道:“和我说平安回来。”

鱼丽看着他,慢慢道:“平安回来。”

裴瑾松了手,微笑起来:“嗯。”

永乐十四年冬,他再度离开了家里,等到十七年七月回来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升任右少卿,官至四品,这样的升职速度在朝中也算独一份,可他极受郑太监信任,在此次远航中屡立功劳,旁人即便是有不服气的,也只能暂且按下。

鱼丽见到他时,微微吃了一惊,裴瑾的外貌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她踟蹰着站在一旁,看贞娘哄曜哥儿叫爹,有心想问,但又觉得插不进去,转身就回去了。

裴瑾在家休整了几日,有一天夜里,敲了敲她的窗户,她把窗打开,他站在外面递进来一个木匣,和上一次一模一样,她伸手去接,被他握住了手:“都好吗?”

她点了点头。

他便笑了笑,松开了她:“那我回去了。”

“喂。”她叫住他,怒目而视。

裴瑾忍俊不禁:“嘘,小声点,明天我再来找你,我还要考你功课呢。”

鱼丽这才罢休。

他走后,她不急着把匣子打开,而是先把藏在梳妆台里的书拿出来,放在最上面的,就是一套《水经注》,是裴瑾在临走前交代她看的。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她看这样的书,山川湖海的风光离她太遥远了,她有的只是这个小院子里的四方天空,院子里的葡萄架,和一只相依为命的老猫。

第二天下午,他来她这里,两个人坐在院子说话,鱼丽问他:“你的脸变了。”

“做了点手脚。”裴瑾摸了摸脸颊的轮廓,“慢慢开始变吧,你不急,再过两年吧。”

鱼丽侧头给他看:“我脸上涂了粉,这样看起来老一点。”她在深闺,又养尊处优,没有什么变化也不容易惹人起疑,但谨慎起见,她现在也不曾叫丫鬟贴身伺候,宁可自己梳头换衣。

裴瑾点点头:“那也好,你自己注意。”

“嗯。”鱼丽看着自己绣鞋上的图案,问,“你为什么要让我看那些书?我又看不到,越看越不开心。”

裴瑾低声问:“你相信我吗?”

“我要是不信你,怎么会跟你回来?”鱼丽反问。

裴瑾道:“那你不要问,什么都别问,我还不能确定……你要信我,丽娘。”

鱼丽咬了咬嘴唇,好半天,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裴瑾对她微笑起来,“你的衣裳做好没有?”

鱼丽的眼睛一亮,他弯了弯眉眼:“明天贞娘回娘家去,她走了,我们就走。”

鱼丽用力点了点头,兴奋地心砰砰乱跳。

这是相当美妙的一天,贞娘带着两个孩子一走,裴瑾就带着换上男装的她从侧门离开了,既不去胭脂铺也不去银楼,直接带她去了书坊买书。

鱼丽在那里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还犹不满足。

“好了,下次有什么好书我买来给你就是了。”裴瑾低声劝着,眼里都是笑意,“我们还要去别的地方,抓紧时间。”

鱼丽这才恋恋不舍离开这里。

裴瑾带她去了一家酒楼吃饭,又给她买了点心,这才带她回去。

鱼丽意犹未尽:“天色还早,不能再玩一会儿吗?”

“我要去刘家接贞娘。”裴瑾对她笑了笑,“下次,好吗?”

鱼丽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顿时就清醒了,是呵,他还要去接贞娘……毕竟,事事都要以贞娘为先,她是妻,她是妾。

“好吧。”她若无其事地说,“回去吧。”

“你在生气。”

“我没有资格生气,我自己选的,你忘了吗?”鱼丽对他笑了,“往好处想,至少我还能出来,做人不能太贪心。”

裴瑾心里比她难受千万倍,可他无能为力。

***

十九年春,第四次远行,二十年八月回来,这次裴瑾没有再升职,但赏赐不断,裴家逐渐富裕。

二十一年冬天,裴月十五岁及笄,贞娘千挑万选,为她择了一户家世清白的人家,风风光光把她嫁了出去。

鱼丽不算自己出嫁的那一次,这还是头一回围观成亲,锣鼓喧天,鞭炮声响,她抱着小花儿在院子里,想象着那边的热闹。

“也不算很糟,我毕竟也有过。”她把玩着它柔软的肉垫,自言自语。

可她心里还是落寞极了。

嫁了裴月,在二十二年正月,裴瑾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下西洋,他回来时,成祖已经驾崩,太子继位,已经是洪熙元年了,同年,仁宗病逝,继位的是被后世称之为宣宗的仁宗长子,年号为宣德。

就是从这一年开始,裴瑾开始生病,请了太医来看,也说不清是什么病症,说是或许是在外染上的,先是咳嗽,再是胸闷气短,慢慢恶化下来。

只有鱼丽知道,这是因为他开始自己服用□□,几年时间,一点点加深剂量,把药当做饭来吃,才能保证自己的病态。

她有点担忧:“你非如此不可吗?万一真的伤了身可怎么办?”

“丽娘,生病可以服药,衰老是没有办法的。”裴瑾用力咳嗽几声,面色苍白,“我这些年升的太快了,是时候抽身了。”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好四十多岁便急流勇退,并不打算稳扎稳打慢慢升,若非如此,怎么会三番五次下西洋去?

他要挣够功劳,获取足够多的财产后,致仕还乡。

“我已经上书乞骸骨,圣上虽然留而不发,应当会派太医来。”裴瑾从抽屉里取出配好的药粉倒入茶水中,慢慢道,“我会病得很重,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