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生香(23)

每年去一个地方旅行，第一年去了土耳其，第二年去了阿根廷。伊斯坦布尔和布宜诺斯艾利斯都是很美的国家，美丽的风景能让我觉得安心。自然，每个地方都有艳遇，找到美丽绅士的男子逛街购物吃饭，然后有时候会上床。

再然后祖母被检查出胃癌。她开始变得消瘦，我们一生漂亮优雅的牧野太太经常会叹着气喊我说“白，我担心我们白，我们白还没有出嫁，什么样的人才能娶到我们白？我们白就像三月开着的樱花”。

癌症扩散的很快，有时候看到她吃着饭突然放下碗筷，疼得不住的在颤抖，我没办法帮她，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医生建议进行手术，美京阿姨找了最好的内科医生切除了她胃的三分之二。祖母的身子开始好转，我不敢有任何懈怠，辞掉工作，一心一意的照顾她。

李颖带着Hoffe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Hoffe已经会说话，呜呜呀呀的哄祖母开心，然后我们牧野太太的精神好了很多。

然而好景不长，仅剩的胃囊也发生癌变，并且转移到了肝。

祖母刚刚重起来的体重又降了下去，开始呕吐绿色的胃液，吃下的东西比邻居的猫还要少，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眼睛慢慢浑浊。看着她瘦小的身体蜷缩的躺在榻榻米上，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守在她的房门旁。祖母不愿住在医院，执意要回家疗养。医生每天都要来给她挂点滴。终于，医生开始频频叫我出来说话，避开祖母，每一次我都不能阻止眼泪流出来，我拜托医生救她，双手合十的拜托，但是医生表示回天乏术无能为力。

我走遍了高知所有的神社，包括稻荷神的小房子，我希望她能好起来多好。我的强颜欢笑终于撑不下去，医生再一次拿出了病危通知书。

然后死神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来了。那一天晚上，祖母喊了我的名字，我立刻趴到她的身前，她告诉我，这段时间辛苦了美京阿姨，要我跟美京阿姨说谢谢。然后她说，她有很爱她的祖父，又很爱她的儿子，也有懂事的孙女。

祖母生而无憾，祖母最后说“我爱你，你要过得好。”

这所谓回光返照。祖母安心的躺下之后，我反复确认她只是睡着了才放心离开，然而早晨，她却再也没有醒来。

葬礼安排在四天后。

更可怕的是，第二天我打电话要把这件事告诉苏雨的时候，苏雨告诉我，苗冬已要结婚了，希望我能回去，祸不单行。

李颖和王玺当晚就赶到高知，美京阿姨的丈夫也到了，邻居也一直在帮忙，美京阿姨几乎都要哭晕过去。

葬礼上来吊唁的人很多，有祖母生前任教的学校领导、同事、学生，还有祖母资助的学生和孩子。人熙熙攘攘，我觉得浑身冰凉，开始发烧，王玺抱着我，带我去诊所打针。

葬礼在我浑浑噩噩中过去，祖母葬在高知公墓，周围摆满了来看望的人带来的贡品和鲜花。

一切事情都过去，王玺和李颖因为有事情所以先回了国内。走之前，王玺说，十天后见，对，十天后是苗冬已的婚礼，我没忘。

我回复了之后准备向美京阿姨正式道谢——为祖母的事情，美京阿姨费了很多心。

“美京阿姨，奶奶，奶奶说，要好好谢谢你。”提到祖母，眼泪就会不停的掉下来，对不起，我没办法。

“白，”

“谢谢，美京阿姨对奶奶的照顾，奶奶，奶奶想要亲自跟你道谢的，但是，但是……”后面的话我没办法再说，我怕我会撑不住晕过去。

“谢谢？谢谢？我们牧野教授跟我说谢谢？！白，你知不知道死掉的那个人不仅仅是我的大学导师？她是一个那么那么善良，那么那么智慧优雅的女子，我从来都是把她当作妈妈来看的，包括浩志和森志也是爱着那个死去的人，”美京阿姨说话很不平静，眼睛冲着血泪着泪。

“我知道，我知道，阿姨，”

“你不知道，”美京阿姨从跪垫上站起来，变得歇斯底里。

“你怎么能知道？你在中国的时候，她一个人在照顾逝去的牧野教授，牧野教授到最后甚至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牧野教授的葬礼上，她晕过去在医院都是孤零零一个人，那时候你在做什么？然后你到了高知，却跑去东京上学，你搬回来却又搬走，你知道她有多寂寞有多难过么？你有朋友有花店有事业有音乐有其它的家人，可是他只有你一个，你牧野白是她的唯一，可是即便你在她身边，你也什么都没有做！你是她最后的亲人，你告诉我，她六年前被检查出胃癌你知道么？你知道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跪在地上不住的流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忽视了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

浩志和森志把门打开冲进来把美京阿姨和我拉开，美京阿姨红着眼瞪着我，眼眶都要流出血。

“我怕她一个人会寂寞，把她接到大阪。她喜欢孩子，浩志和森志也会好好照顾她。可是既然你回来了，你还让她觉得寂寞，知道最后一刻她都担心你。然后你在旅行，她在家里疼的都站不起来都要瞒着你，怕你担心。你是牧野白啊，你是白啊，”美京阿姨哭着说完就晕过去了，她的儿子们把她安置在房间休息，葬礼的这几天她都没怎么合眼。

美京阿姨说的话只能让我更难过，我曾有个这么爱我的人，但这个人不会再参与我的日子，再不会有一个人和她一样爱我。

我在公墓呆了一天，然后买了第二天早晨的机票到波多黎各。

我留信给美京阿姨道歉，我想去走走，然后会回来。

于是，我到了圣胡安。

☆、第十六书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没有人在等我，

只是我还没放下你。

有人送的花店一直开着门，

看起来温暖得令人动容。

情深不寿。

你我一定是长命百岁。

于是，我到了圣胡安。

这些都是前尘往事，我不打算告诉荒川。

苏白的人生像独幕剧。一幕一幕的上演，苗冬已看到苏白长在安家的这么些年，知道苏白是养尊处优的混血公主。李颖知道苏白因为流掉孩子得了抑郁症，背后的理由还有对未来要失去苗冬已的担忧。王玺知道苏白胆小怕事所以直至懦弱什么都咽在肚里，但是我觉得我异常坚持的做了一件事——对于苗冬已，我从未放弃过。在东京的追求者知道牧野家的女儿会是个好妻子，在土耳其和阿根廷的艳遇会觉得苏白是个不错的日本女人。

独幕剧的好处是在不同的地方和时间遇上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你。于是也有坏处，没有人有耐心把一部部独幕剧都看完，独幕剧的上映总是一个一个来，观众看完之后会换另一批。

“所以你现在过的好么？”荒川叫了客房服务拿了牛奶给我。

“哦，不应该那些红酒来么？”我看到他从门口拎了两瓶一升的新牛奶进来。我觉得这时候荒川同学拿红酒来会更好。

“你看起来像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你需要牛奶，好好休息。”

“我当你是在夸我，”

“自然，去洗澡吧，然后好好睡一觉。”荒川把牛奶倒好，然后告诉我，我应该去洗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京子脾气一直不是很好，但她是个好人，”我躺在唯一的KingSize床上，荒川坐在旁边的椅子。

“嗯，我知道。美京阿姨实际很好的人。”

“京子经常会说些令人讨厌的话，她脾气不是一般的差，经常会和父亲吵起来，尤其是他们离婚的时候。但是我没有见过最火爆的那个阶段，因为那时候我被送到了牧野家，”对，我记得那时候是有一个小孩子住在家里，但是他并不说话。

“那你变了很多，那时候的小孩子从来不说话的，”看起来也不像会是在酒店搭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