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骨生香(11)

我现在就理解了苏雨新住进安家时在喧闹人后的一番感叹——为自己，为以前，为以后。

之后很快有了安苏。

是苏雨和安志国的孩子。安志国是极爱苏雨的，从安苏的名字上也能看得出来，而安志国和苏雨也真的是把安苏当做是爱情的结晶、命里的奇迹来养。安苏生下来之后，苏雨便辞去工作，在家里安心做自己的安太太。寒暑假大多都是我报了特长班，安梦琪要补课，他们便带着安苏去旅游，一走少则小半月，家里都是保姆在照看。

我自始至终都不怀疑苏雨对我的爱是不是比安苏的少，我也从不想。

我和安苏不一样。我在能独立之前一直是她不能舍弃的附属品，也是她青春里遗迹可寻的例证。

我想到几年前安梦琪出嫁的时候，苏雨红着眼眶都要哭肿眼——终于安梦琪能成长的顺顺利利，没走上乱七八糟的邪门歪道，终于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儿要出嫁。苏雨像养一株花一样来养自己的女儿们，安梦琪、安苏包括我，都是远看近看生动优雅的女子，像客厅里裱着的不同颜色的画。

夏威夷的晚上有海风。

自己哭累了收拾一下，出门到附近的小酒吧。

明天，就回去了，顿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感慨来。酒吧吧台后面是整面的玻璃镜子，我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留着挽起来的长发，眉眼平静，嘴唇颜色淡得好像没有，在透明的高脚杯上面留下不清晰粘兮兮的唇印——这是苏白。

酒吧里面欧洲人居多，有漂亮的蓝眼睛和高鼻梁，深深的眼窝里面嵌着悠长的目光——那个单独坐在小包厢的男人看起来蛮好，频频在看门口，看样子是在等人，会是什么样的人？漂亮的伴侣？可爱的同性？还是在等洽谈的合作商？

因为盯着看的视线太热烈，然后坐在那里的男人看到了我，眼神对上之后我举起酒杯冲他笑笑——这是艳遇的新开始。

酒吧属于五光十色的地方，DJ放的曲子都动感劲爆，舞池里面不少人在跳舞，我看到他向我走来。

“Hey,my beauty,”男人有漂亮的声线。看来苏白真是个薄情的人，只要可以不负责任的艳遇一开始，就可以完全不计较之前之后的事情。

“Could I have a seat”

“Take your heart.”

“Onlyyourself”

“Ohh, maybe,”

真是无巧不成书，本来我只是出来玩，回回头竟然看到了之前刚分别不久的荒川。

“呦，果然有缘再见了，”荒川穿着红色格子衫和沙滩裤，走过来像是个正在移动的太阳花。我冲坐旁边的新艳遇男眯眯眼笑笑，然后走开去迎荒川。

“怎么不请我喝一杯？”荒川被我拉出酒吧，笑着问我。

“喝很多酒会出事”我一字一句跟荒川说。

“没关系啊，我没什么事情。”荒川摆摆手，表示无碍。

“可是我有呢！”苗冬已的婚礼定在傍晚，明天回去要准备他的结婚礼物。我们交情这么多年，他终于要结婚，我怎么能不准备礼物？

步行街里开着奢侈品店，路灯亮着，我想从航拍能看到这个小岛被亮闪闪的灯光环着的轮廓——那人造的光比天上的星星亮了不知多少。

我突然想到明天我没有合适的礼服可以穿。从开始需要穿礼服到大三之前，我满满衣柜的衣服都出自苗冬已的手笔，从那里面可以看得到苗冬已在不同的时期偏爱过蓬蓬抹胸鱼尾及膝等等样式的裙子，看得出他青春偏好里垂涎过女人的腿胸腰臀，时间和人生沿着这样的轨迹一步一步变成熟，然后他结婚了。

为我买第一件Chanel的男孩子再不会捧着新买来的小巫女裙向我献宝。苏白十三那年安家失窃，丢失古董若干损失财产若干，安梦琪和她高中老师的事情暴露，安苏因为匆匆从厦门赶回闹了感冒转成肺炎。安治国和苏雨因为这些事情赶到一起都没什么好脸色，家里的佣人从保洁到司机全都换了一批，安苏小小的身子整天咳啊咳，安梦琪停学在家基本被安治国和苏雨轮流训话，一顿顿狼烟乍起苦口婆心的谈话过后，家里的人都身心俱疲狼狈不堪，除了我。

第一次写曲子，写了改改了写，反反复复改了几十遍才忐忐忑忑的交给胡姨。参赛的曲子总算过了海选预选复赛决赛，编曲少儿组的人不多，于是稳摘桂冠，然后因为推荐人是音乐圈出了名厉害的教授所以赛方又多发了特别参与奖给我。特别参与奖有两个奖杯，放在安家一个，胡姨的琴行里还摆着一个。苏白十三岁还不显山不漏水的时候拿了两个奖杯回来，这总算是突如其来一场乐事，家里的氛围缓了缓，客厅因为失窃而空出来的博古架开始顺理成章的放我的奖杯。那时候安治国开心的摸着我的头说，什么时候我们小白能把这架子放满就好了。

也不是非要用看起来不怎么名贵的奖杯来装饰家里，奖杯什么也就只是说着好听成本可能还没有安梦琪扎在头上的头花来的值钱。客厅的架子在我拿着将被填满之前真就一直空着，我为安治国对我的鼓舞欢欣了好久，也努力争取尽早把架子放满，那样看起来金灿灿的会更漂亮。

安治国有钱有势，长得也不算丑，即便年纪大了点，平时献殷勤的女人不在少数，苏雨能在这里面脱颖而出也不是件容易事。我大概知道安治国对我算不上喜爱，然而我是苏雨捧在手心的女儿，如果我优秀，那么苏雨就是个优秀的母亲。安治国要找的不仅是妻子还是安梦琪的母亲，安梦琪是安治国的希望，于是苏雨不仅是个优雅漂亮的女人，还是个内涵丰富而精于教导的好母亲，安梦琪在苏雨手里被□□的只能是更好。

安治国周围的女人很多，可是苏雨从认识安治国到有了安苏到现在都不争什么，然而苏雨衣食住行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安治国在外拈花惹草苏雨都睁只眼闭只眼，苏雨不多做计较，然后他们有了安苏，在所有企图拆散他们的男人女人之前——安苏的出生实际对整个安家都很重要，于安治国，他续弦的女人温柔贤惠不争不抢顺利诞下他们的结晶，这意味着安治国人生的后半段可以像之前一样拥有完美的家庭；于安梦琪，她有了新的妈妈和真实的有血缘的妹妹，她之后的人生有一个优雅知性的母亲；于安苏，她从出生便备受宠爱，被所有人捧做掌上明珠；于我，真正接受安家和被安家接受，不用担心他人的爱屋及乌会突然被收回，自己又会变回成孤家寡人。

街旁边的Chanel店里放着最新的晚礼服，在夜色里亮着灯光，衣服魔幻动人，自然价钱也是冻人非凡。

第一件礼服Chanel，十三岁，第一次拿到个人奖杯。

颁奖典礼是在家里失窃的一个月后，苏雨因为家里的失窃、安梦琪的事情、安苏的病忙的团团转，几乎实在颁奖的前两天苏雨才注意到苏白这几日变得异常的乖，变得异常的开心。时间实际已经来不及让苏雨带着我去买新衣服，更重要的是苏雨并没有想着去参加我的颁奖典礼，甚至都没有想着让苏白自己去。当时的事情太多堆积到一起，苏雨想的是苏白之后会得更多的奖项，之后会有很多个机会，这一次可以先放下，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关于安梦琪初恋英语老师的处理、安梦琪的教导。

所以当时我期盼的颁奖节日，安家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在意。这是很久之后我才真正认识到的，因为当时有苗冬已在。

据之后苗爷爷调侃着说，苗冬已在家里开始尝试着做家务来汲取额外的零花钱，那时候苗小太子十分珍惜的那些劳动报酬，虽然充其量也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苗小太子破天荒的洗了碗扫了地，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苗小太子把赚来的钱几乎全部都花在苏白身上。

限量版的洋装，漂亮的小白皮鞋，苏白梳着双马尾。颁奖典礼那天胡姨带着我和李颖，我在音乐的路上是这样正大光明的启程，是这样正式向所有人宣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