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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锦书(2)

作者: 行客不知名 阅读记录

书生顿住,清润的眼中,正倒映出她的影。

“不知姑娘,可愿嫁于小生?”

她惊得险些把水泼出来:“公子胡说什么?”

书生直直地看着她,“小生没有胡说。”

“可是,可是公子连奴家姓名都不知道。”

书生讶然,轻笑,“姑娘叫什么?”

她失了心智般回道,“阿莼。”

“那么阿莼,你可愿嫁与我?”

他的眼,像四月里的清泉,三月里的桃花,羞红了她的脸。

“公子,你……”

“也许姑娘觉得小生唐突,只是,姑娘可曾听过一词。”

“什么词?”

“一见钟情。”

三月的桃花三月的春风。

三月的才子三月的佳人。

第5章 桃花落.忘年

“笑够了没?”

永安的声音,把她生生从回忆中冻了出来。

阿莼缩在伞里,缓了好一阵,还是冷得忍不住抖了几下。

她又问一遍,“永安,我如何才能见夫君?”

话未完,永安便摆手。

“别说话,他们来了。”

永安将指放在唇前,转动素伞,剔透的蓝色符文散开,连成一个巨大的结界。

苍茫的幽冥花在她脚下绽放,一叠一叠,堆积若浪潮。

结界刚成型,门就被推开了。

阿莼激动地扭头看去。

一方青巾,男子的脸出现在门后。

化成灰她都不会忘记的脸。

远山眉清泉眼。

秦念!

阿莼激动地扑过去,却被永安拉回。

“等等。”

永安抓住她,冰冷的指,清冷入骨。

秦念的身后又跟进一个人,是个小厮,秦府里最机灵的小厮,九河。

阿莼认得他,她出嫁那日,便是九河领人前来抬花轿的。

“少爷。”

九河发话,有些犹豫道,“咱们,咱们换一家农家住宿吧。”

“不,这里挺好的。”

秦念发话,儒雅笑了,脸色却有些说不上的憔悴,“去问问,主人家可在。”

这话仿若惊雷,将阿莼几乎钉在了地上。

秦念目不斜视的穿过她的魂魄,“主人家?”

夫君?

阿莼想伸手去拉他,却猛地触到阳光,烫地缩了回来。

收手,手背上被化掉了一层,疼痛入骨。

她怔怔的看着他走进陈旧的屋,不用想,哪里早就积了一层灰。

秦家并非大富大贵之家,却也颇有资产,允了她父亲一笔礼金。

可父亲好赌,怎么也改变不了,最后竟然因为欠债,不知逃去了哪里。

这个家,早已不成家。

“少爷,这房舍似乎荒废了,您看怎么办?”

九河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

阿莼愣愣地看着,秦念他,不记得这里了吗?

她从这里出嫁,九河呢,九河也不记得了吗?

怎么可能!

“既然这屋子早已荒废,就将就着歇歇脚吧。”

秦念轻叹,坐于桃树下的石椅上,吩咐道,“九河,去看看这里可有什么井,舀些水来。”

阿莼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的面容清冷,下巴上有了细微的胡子,略显邋遢。

他此刻坐在阿莼边上,却完全看不见她。

咫尺天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莼一把拽住永安,少女的黑眸像是万年的寒泉,波澜不惊,看着她。

“会稽秦念,其妻秦何氏因病殁于七日前。秦念大悲,哭晕于其妻墓前,大病,昏迷五日,醒时不复记忆。”

永安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阿莼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怎么会,怎么会?

她的夫君,怎么可以忘记她?

“夫君!夫君你看看我啊,夫君!”

她放开永安,扑到秦念的面前,“夫君,你快瞧瞧我,我是阿莼啊,何阿莼啊!”

阴阳相隔,她的手穿过他的身体,却始终无法触碰到他。

桃花落,桃花开,桃下人去不复来。

第6章 桃花落.相见

“没用的。”

永安转动着素色的竹骨伞,幽冥花顺着伞柄攀爬。

“只有仲裁者,才可以沟通阴阳间的界线,为君传话。”

阿莼伸手,颤颤地放在秦念的脸旁。

“那么,姑娘可能,让他再见我一面?”

“你还没有明白么?他已不记得你,秦家人自然不愿他伤怀,也没人敢告诉他你的存在。”

“阿莼,秦念与你,已然陌路。”

陌路。

原来,她与君,已然陌路。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只在阳间呆了一时,此刻投胎,还会是个小富人家。”

永安的语调冰冷,她却不觉得寒了。

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个好人吧。

她直直的看着秦念,他有些乏了,撑着头,昏昏欲睡的样子。

她的夫君,纵然他已不记得自己,可是,她还是割舍不下他啊。

黄泉路上太冷,夫君。

让我见你最后一面,从此,尘归尘,土归土,孟婆桥下一碗汤。

我们,相忘人间。

“姑娘。”

阿莼定定地看着秦念,开口道,“再让我同他说最后一句话。”

永安看她,墨色的眸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一句话,以你的福气最多只能说一句,否则……”

“你将沦落畜生道,生不如死。”

万物自有法则,死生之理,自古有之,胆敢触犯者,必遭天地之罚!

阿莼颔首,看着秦念。

永安双手勾勒,幽冥花徐徐开放,碧蓝色的符文缭绕在阿莼身上。

抬手,她又给阿莼变出一碗水,将她推向秦念。

刺目的阳光照在阿莼身上,她却没有再灼伤。

秦念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抬眼看她。

一眼断阴阳。

满树桃花猛然开放。

第7章 桃花落.轮回

“姑娘是——”

秦念问道,“这屋子的主人么?”

他果然,不记得自己了。

阿莼痛得几乎哭出声来。

看着他,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里曾是她的家,可如今,它什么也不是了。

“姑娘不能说话么?”

秦念问道,又看到她手中的水,“是九河让姑娘送水来的吗?”

阿莼咬牙,点点头。

把水递到他面前,素白的指,上面还有灼烧的痕迹。

他接过水,缓缓地喝。

她看着他,痴痴地看。

本以为自己会有千言万语要说,真的触到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罢了罢了,他还活着,还过的很好,这就够了。

忘记便忘了吧。

这样,他的下半辈子,可以过得幸福安康。

可以再娶个美娇娘,看儿孙满堂。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欲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生觉得姑娘十分面熟,可曾在哪里看过?”

她默然摇头,他看着她。

远山眉清泉目,情深不寿。

他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这样兴许有些唐突。可是。”

他看着她,耳朵有些泛红,“不知姑娘可愿,嫁与小生?”

她惊住,看着他,终于是。

泪如雨下。

他见她哭,一时慌了,忙找出帕子给她拭泪。

“姑娘,小生绝不是什么登徒子,也没有欺负姑娘的意思。姑娘莫哭,小生,小生。”

秦念的脸,愈发的红了,“不知姑娘相信与否,小生对姑娘,当真一见钟情。”

她咬着帕子,痛哭失声,漫天桃花纷纷扬扬,一如他们之间的缘分,终究虚落。

夫君,原谅阿莼,不能再陪你了。

她看见一旁的永安正对着她默默摇头,她笑了。

瞪大因泪糢糊的双眼,她笑的恰如那一树桃花,长醉春风。

“阿莼信啊。”

我的夫君。

阿莼从来都信啊,因为阿莼待你,也是一见钟情。

花开花落,轮回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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