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中锦书(18)
他也由着她摸。
她的指很柔软，就像她的人一样。
她说，“爷一定很美吧。”
可是，她看不见。
一遍一遍的听别人说，一次一次地暗自想像。
她从未如此恨过自己的眼睛。
他闷笑，眼角眉梢都是妖华。他说，“傻丫头。”
他的傻丫头。
行戈开口，“王爷，该走了。”
他上马，她睁着眼看他。
那么仔细，好像她真的能看见一样。
心忽然柔软起来。
她说，“爷，你到时候回来可别都不认得小苹了。”
他大笑，回道。
“若本王不记得，小苹带我回去便是。”
*****
他的离开，让她忽然不知当做什么
她一遍一遍练琵琶，练他教给她的曲子。
可总也弹不出他的感觉。
依稀还觉得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于是琵琶声声，金戈铁马。
“啪。”
弦断了。
她忽然觉得心里不安。
开口想叫人，却被捂住口鼻。
然后，一如既往的黑暗…
*****
当文书传到他手上时，陈国，只剩一座主城。
他端坐在主位上，凤眼连绵。
一字一句地看完，他面色如常。把纸靠近烛火，烧的干干净净。
“王爷…”行戈开口，他却直起身子。
“照原计划而定。”他说，“疗养一天，然后，攻城。”
他的铠甲上，血迹未干。
他的背后，千千万万的大秦子孙背井离乡，随他出征。
他不可能为了小苹，让秦的国土流失。
没错，陈，必须归于秦！
他笑了，丹凤眼流光溢彩。
他在赌，赌那人，不会杀她。
此生最大的豪赌。
*****
“说，秦七告诉你了什么？！”
她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
她拼命摇头，有什么打在身上，疼的她发颤。
“不知道…”
苏竹俯视着她。
不是很漂亮的女子，手下人把她弄过来时他都不敢相信。
陈只剩下一座主城，他的王上性命堪忧，他写信威胁了秦沧澜，可是，对方居然熟视无睹！！
他狠狠瞪着小苹，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是不是陈国人！”
她摇头，她真的不知道。
她长这么大，看不见，别人又瞧不起。
她只知道，秦沧澜对她最好。
真的。
最好。
第38章 双|飞燕.待归
胜利的火焰烧光了他的理智。
他终于是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
站在安定城门，陈已彻底覆灭。
他浑身是血，自己的，敌人的。
大开的城门，里面的百姓安然往来。
他把苏竹看得太过简单。
他以为他是个小人，殊不知他是个装小人的君子。
可他万万不曾料到，他会对小苹下手。
他忽然想，这么仁慈做什么呢，他要是一开始就斩草除根，谁又动得了她？
“禀王爷！搜遍了苏家，找不到苹姑娘！”
行戈开口，沧澜问，“苏竹呢。”
“没有。”
沧澜看着城里的百姓，想起苏竹信里的话。
“这娼妓恬不知耻，不知亡国之恨，但王爷想必思念的紧。若王爷执意攻陈，不若在下帮王爷收拾了吧。”
他笑了，丹凤眼华美逼人。
眼前的百姓，倒是很有亡国的模样。
他开口，“行戈。”
“在。”
“传本王命令，若苏竹再不出来，那就——”他抬头，“屠城。”
血染了这江山。
他要她。
他要把她的过去一手抹去。
飒飒的长风，他的丹凤眼里，血光接天。
人间地狱。
有侍从急切地跑来。
“王爷！找到苹姑娘了！”
他侧目，眼中划过一丝波澜，开口，“带路。”
一路的惨绝，他视若无睹。
那是苏家的一个小院，开门。已有几个侍卫守着她，她伤痕累累，缩在角落。
他站住，进，还是退？
哪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可是…罢了罢了。
他低垂了眉目，放柔声音，“小苹。”
她一愣，抬头。
她看不见他，可是，那一刹她笑了。
他说她笑着很美。
因为喜欢，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我用一生来践行。
*****
“王爷呢！”行戈暴怒，小侍卫瑟瑟发抖，“不是大人您叫王爷过去的吗？！”
满城的腥气充斥着鼻翼，行戈忽然感觉到了漫天的恐惧。
沧澜。
秦沧澜。
你不会出事的对不对。
他是秦军的旗帜，是秦军的魂灵。
是秦最锋利的刀。
行戈不敢想像，若是沧澜出了半点差错，他如何面对大秦的兄弟。
他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快！把弟兄们叫回来！全给我去找王爷！！”
*****
他拥住小苹。
我终于是为了你，弃下了满身的尖刺。
玫瑰没了刺，该如何存活？
他笑了，抚上她的眼睛。
他说。
“本王真庆幸，你看不见。”
太过明白，这是他亲手选的路，所以，他不难过。
当长剑穿过他的胸膛时，他笑了。
这场豪赌他赢了，代价。
秦沧澜的性命。
他猛然后退，反手，长剑亦洞穿了苏竹的心。
不知道行戈还要多久才能赶来呢？不过也好，有一整个安定，给他陪葬。
“你果然…聪明。”苏竹也笑了，“只可惜……”
红颜祸水。
他们各自拔出长剑，血色交织。
他的丹凤眼光彩夺目，小苹不安地问，“爷？”
她的脸惊色未退，那双眼，清泠泠的睁着。
值么？不重要了，聪明了一辈子，忽然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的左手满是鲜血，他便用右手轻轻揉她的发。
“小苹…”他试图说得慢一点，好让自己不那么喘，“本王要出去一趟…琵琶曲你慢慢练…”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他听到行戈的声音，“王爷！”
小苹似乎有些不安，他咽下嘴里的血，“待我回去…向父王求情…八抬大轿…来娶你。”
她笑了，满脸灿烂，她说：“好。”
他站起来。
他知道，眼盲的人，耳朵会很好。
一步一步，他后退着往外。
让我再看你一眼。
再一眼。
行戈赶来扶他，他终于支撑不住，重重跪在地上，他指指门外。
满嘴的鲜血喷涌而出。
感谢苏竹。
剑歪了一丝，给他留了那么多时间。
他闭住了眼，行戈怔怔地跪着，双目睁到极致，恍惚中，那人依旧凤眼连绵。
秦家有子，倾城颜色。
眼前顿时模糊一片。
他放下沧澜。
走向门外，脚步分明。
王爷，你最后的命令，末将遵旨！
我用性命，赌你一世平安。
所以，让我自私一点。
待我归去，八抬大轿娶你。
纵然，你再等不到我。
小苹，原谅我。
第39章 双|飞燕.代归
他闭了眼。
哪里想得到，可以再回来，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
谁的命更值钱？
他撑着伞，忽然很想笑。
丹凤眼斜挑，他，她。
还是那个安定？
或者，这满城百姓。
他笑出声来，从来都是心比天高，哪里料得，报应来的这么快。
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爷。”
他愣住。
那声音怯生生的，又喊了一遍。
“爷。”
他是鬼啊。
能见到他的人。
是该感谢苍天，还是应当怨恨。
他呆站在那里。
不敢回头。
那会耗尽他所有的气力。
原来，他连送死都敢了，却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