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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3)

作者: 卜苏 阅读记录

这些事宜在饭桌上听得多了,几个小孩儿都当过耳风,唯有商昭阳想着如此一来大夫人会收敛好一段时日了,便安心地多扒几口饭菜。

“昭阳的及笄礼可是过了?”商毅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大夫人挂在脸上的笑像浮影一样,只听道:“是呀,早过了,老爷都不记得昭阳的生辰吗?”

“当时记起了,只是赶不回来……”商毅似是对着商昭阳解释,然而商昭阳也说不出多谢爹爹挂念之类的话来。

半晌沉默后,大夫人又提了其他的话来说,如新县令的喜好禁忌,又如花园的茶花开得艳丽该去赏一赏。商家便是如此,内宅中只有大夫人,既能使得主妻的干练手段,又能比小妾还要柔情动人。

便是这样一位厉害的大夫人,才使得唯仅两位姨娘,生的生,死的死。

04

“玉容,不是为娘说你。玉明是你弟弟,你作为他亲姐姐,倒不如那便宜妹妹了?!”大夫人嗔怒地看着正抹着香膏的女儿,不由气恼道:“整日里尽钻磨这些,账本会看了吗?!”

“哎呀娘亲……”商玉容挨着自家娘亲撒娇道:“娘亲您别总是欺负四妹啊,四妹不过是年纪与玉明相仿。玉明又是耿直性子,就稍稍地关爱了一下四妹,也值得娘亲来将她与我说道?”

“更何况玉明常住在先生家里,这次父亲归家也待不了几日,娘亲您在担心什么啊……”商玉容也拿了香膏往大夫人脸上抹,大夫人被抹一边脸颊才笑道:“你这个没心眼的,娘亲教你那么多,怎么端端只会打扮了?还抹到为娘脸上来,为娘可瞧不上你从坊间寻来的这些小玩意儿。”

“这些个东西自然比不得娘亲的,可女儿已经抹在您脸上了,嘻嘻,娘亲快去洗洗吧。”商玉容笑得娇俏明媚,大夫人瞧着跟年轻时的自己一模一样,便宠溺地拿过雕花的香膏盒子仔细为女儿涂抹。

因着商毅今日外出,商梁氏才特来嘱咐女儿几句。不曾想女儿倒是瞧不上那小妮子,如此倒好,可心里总也放不下,待她将玉容和玉明的婚事定下后,她便要好好为那妮子择一位‘佳婿’。

想到此处,商梁氏倒有些可惜管家的儿子了。听说是有隐疾,配着阴晴不定的性子,定能好好折磨人才是,倒不曾想是翡翠来消受这份‘福气’。

翡翠这边如愿进了大小姐的小院,正在一角浆洗衣物,想着那些欺负人的大丫鬟,便忍不住地掉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抬头却见到四小姐,便又委屈地哽咽起来:“……四……四小姐……”

商昭阳刚从大姐侧房里出来,顺了几样小东西,想来看看槐树开花没,便瞧见翡翠。现下在这里浆洗怕是受了欺负才是,可她不想知晓翡翠的事情,便装作看树,道:“原来是些小花串。”

“大小姐……说要种上梧桐……”翡翠站起身来见礼,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商昭阳不欲多言,便点了头转身欲走。翡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一下奔过来抓住商昭阳,红着一双眼睛道:“这棵刺槐年年都是暮春时节才开花,小姐你还偷偷摘与我和明玉吃过……”翡翠的声音愈渐低微,她猛然地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商昭阳不放。

“小姐,我错了,你带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嫁给管家的儿子……”

“你先前许的不是庄子上的农户么?”商昭阳皱眉问道。

“是……管家去求大夫人的……允了我去做续弦……可小姐……你知道的……那人他……”翡翠又哭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一番话,商昭阳却是不再言语,掰开她的手顾自离去了。

眼见着小姐就要走,翡翠忍不住站起身来喊道:“小姐你怎么能……”

话才出半句,两人皆是一怔,商昭阳顿了半步还是没回头。只有翡翠痛苦地蹲下身子,想着当初小姐仗义相救,如今倒还要去怪她么……

若不是当初遭人轻薄,若不是小姐断了那人的命根,若不是大夫人太过狠毒……若不是自己太过愚蠢……

悔不当初的翡翠抹干眼泪转身更卖力地浆洗衣物,这些都不是大小姐的衣裳。大小姐的衣裳那样漂亮金贵,她才进来的下人只配洗大丫鬟的臭袜子。

商昭阳揣着从大姐那里顺来的东西,却有点心不在焉,原本她该高兴才是,大姐的小物件儿多,对她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顺走的东西又可以挨上一段时日了,不至于让她在这宅子里太难过活。

心事重重地回了小院,明玉正将饭菜从食盒里那出来。

一见四小姐,明玉心里就发怵,小心地低头摆菜。商昭阳一看,可是好些带荤腥的小菜,末了,还有一小碟精巧糕点。

“四小姐……”明玉看着这些饭菜打心里就高兴起来,似是纠结了许久才拿出一样东西,道:“这根簪子,明玉守诺归还与小姐您。”

商昭阳闲闲地应了一声便收下簪子,自顾自地吃起饭菜来。

明玉虽然害怕四小姐,但这时却敢盛了饭菜到一边吃着。商昭阳也不觉奇怪,明玉和翡翠说是来服侍她,不如说是三个人一起在这小院里过活。都一样饥饱不定,偏自己顶了个小姐名头,两人也不算心坏,只是愚钝了些。

故而礼仪规矩这东西,商昭阳也只对大夫人做了应对之策。谁又知晓正经规矩的模样,主子和下人之家的规矩摆在明面儿上还好对付,这商户之家的嫡母苛待庶女也算是再平凡不过的规矩。

05

又是半夜,偏偏今夜无风无雨,下人房这边只虞婆子独住一间。不过是在厨房有些声望,管家又惧怕这样火爆的婆娘。

至于花匠马爷,则算是虞婆子的老姘头,性情古怪,两人住一处简直是其余下人的福音。

反正是挺方便商昭阳来寻人的,这遭来她退还了药粉,马爷这张脸当场就拉成真正的马脸。

“我就说怎么没听着些风声,原是小姐畏首畏尾地放不开手脚,哼!”

商昭阳也不恼,甚至挺欢喜被马爷这样念叨。虞婆子这时便见不得,挨过来帮话说:“是谁说的暗里帮衬便好,探究多了有甚么好处?!”

无人能噎住马爷的话,眼见着马爷就要发功,商昭阳连忙说:“此次还需得劳烦马爷……”

正是半夜,商昭阳压低声音道:“……管家的儿子……彼时……”

有些话太过吓人,夜半春寒深,虞婆子不禁打了颤,问道:“当真?”

马爷却是阴恻恻地笑起来:“小姐这招比我的药粉管用多了……”

商昭阳也不觉着多高兴,只忧心道:“全是劳烦马爷……”

“昭阳无以为报!”

“哼!我不须得你这样寒酸的小姐来报答我,待你日后富贵了倒可以打赏点银钱于我们!”

商昭阳轻笑起来,忽而问道:“难道我真有富贵之命?”

“何止富贵!小姐你切莫妄自菲薄,想当年你娘……”

“唉!不争不求便甚么富贵都没有!”

马爷拉着脸说完就转里屋睡觉去了,虞婆子见惯了这怪人的闹腾,疲惫不堪地送了送昭阳小祖宗,便也睡去了。

商昭阳都快记不清她娘了,她娘唱的小曲儿那么好听,还长得那么美……能留下来的东西,她只找得见一根簪子,很是素净,她拿去典当了都没多少银钱。

好在有虞婆子,受着虞婆子暗里的照顾,便是替她娘受还了当年的恩情。这样想来,马爷要还给她娘的恩情应该要大许多,不然这世道弄死个有名有户的人也太容易了些。

商昭阳回小院儿睡了,隔了好几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倒是能瞧见她爹爹忙里忙外地装点宅院,可见接待新县令的隆重。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商昭阳这段时日难得吃得上早粥,今日便起了个早,赶着大好春光,又听闻大夫人喜爱的茶花被夜雨打落了许多,倒是令人神清气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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