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问道：“德尼夫人，怎么样，今天有想起什么来吗？”
德尼祭司轻轻抬眼扫了扫他。
“没有，咳咳咳……”她掩着嘴不可控制地咳嗽了几声，接着神情有些黯然，“或许是命运女神，已经抛弃我了吧。”
顿了顿，她道：“虽然我们魔族被女神赋予了自由使用魔力的天赋，但是因为太过贪心地妄图探究神的意图，我们大概还是受到了惩罚……”
德尼祭司蜷缩在椅子里病态的样子，看上去相当可怜。
毕竟是自己的长辈，欧文忍不住安慰道：“不要这么说，你只不过是魔力消耗过度了……因为魔力一口气损失太多而记忆混乱的例子，在普通魔法师中也有不少。”
“……但愿如此吧。”听欧文这么说，德尼祭司的表情仍然郁郁，但情绪似乎安定了下来。
又聊了几句关于德尼夫人目前身体的状况，确定她并没有太明显的不适后，欧文总算安下心。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问道：“那个……德尼夫人。”
“什么？”
“你现在还能继续预言吗？”
对于此时精力不济的祭司来说，这是有些冒犯的问题。德尼夫人的身体抖了抖，手指不安地在桌上颤了颤，良久才道：“我试过，偶尔还能从水晶球中看到一些模糊的景象，但是，像以前那么清晰的画面，再也没有过……虽然我已经忘了我以前到底看到过什么，可我很清楚远远不止这样……”
其实德尼夫人大部分时候的预言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看见婚礼和在梦中看见欧文的那一次极为清晰。但由于她将自己以前做出过的预言全都忘记了，所以对现在的状况患得患失。
欧文并不知道德尼祭司眼中的画面，因此他也不知道她的能力到底衰退到什么地步。考虑了一下，欧文开口道：“夫人，我……想请你帮我占卜一个人。”
德尼祭司抬起眼皮。
“……菲莉亚。”重新说出菲莉亚的名字，欧文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叫作菲莉亚·罗格朗，是个人类，应该住在海波里恩的王国之心地区，现在大概是职业的勇者，武器是巨剑……可能会带着一只会说话的铁饼。”
德尼夫人的身体微微一僵，呢喃般地低声道：“……勇者吗……”
欧文也觉得他用这种事来麻烦目前身体不好的德尼祭司实在是强人所难，但想要知道菲莉亚近况的情感几乎快要挤掉他胸口的最后一条弦。欧文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尝试说服：“她是我在海波里恩时的同学……抱歉，我知道让您继续消耗魔力不太好，但……”
想要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实在太想知道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德尼祭司皱起眉头，仓促地打断欧文，“我只是觉得……算了，我先看看吧。”
说完，她将宽大的深紫色袖子挽了挽，闭上眼睛，将手放到水晶球上，渐渐集中注意力。
欧文紧张地注视着她。德尼祭司并没有衰老，看起来还算正常，这多少削减了欧文的负罪感。
一两分钟后，德尼祭司重新睁开眼睛，同时，她眉宇间的皱痕压得更深。没等欧文主动询问，她便道：“我以前占卜过这个女孩。”
欧文一愣。
德尼祭司接着往下说：“我对我以前看到过的东西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刚刚在水晶球里看到的模糊的剪影，让我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的感觉……”
德尼夫人停顿了一下。
“我想我曾经占卜过这个女孩，而且……可能不止一次。”
第131章
听到德尼祭司的话，欧文心里咯噔一下。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他九岁那年大魔王拖着他来找祭司占卜他未来魔后的事。
尽管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德尼祭司，但菲莉亚的确是欧文至今为止最喜欢的女孩、唯一喜欢的女孩，由于他们其实已经互相表明过心意，所以也可以算作是……初恋？
光是这样理解和菲莉亚的关系，欧文就不禁老脸一红。
正是因为知道他和菲利亚的事，所以他爸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都顾虑他的心情，没有像某些很无聊的大臣一样催他多接触一些魔族贵族家的女孩子。
唔……不过某个大魔王现在好像都对他和菲莉亚分开的原因有所误解的样子，欧文也懒得解释太多。
难道说，德尼夫人就是那个时候，从他的婚姻中看到……
欧文感到自己的脸颊滚滚发烫，似乎有一股热流冲上了头脑。他甚至想要假装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局促以及发干的喉咙。
眼前年轻的王子怪异的神情无疑引起了德尼夫人的注意，她打量了他，迟疑地问：“王子殿下，难道说……你对之前可能是什么预言，有头绪吗？”
德尼夫人的话让欧文回过神来，他重新抬起头，看到德尼夫人那张衰老的脸时，他忽然心头一跳。
说起来……
占卜出下一个传奇勇者诞生的……
不是也是那一次吗？
……
十月中旬，菲莉亚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王城。
他们这一次在寒冷且人烟稀少的风刃地区起码待了半年之久，因此重新回到温暖繁华的王国之心地区，菲莉亚不由得生出一种既怀念又稍不习惯的感觉来。
“这些冰晶我会找个好时机转卖到集市。”卡斯尔将装满从冰兽身上取下的结晶的袋子拿在手里抖了抖，“等全部卖出去以后，我们再和委托的报酬一起平分，就和以前一样，怎么样？”
菲莉亚果断地点头，玛格丽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艾尔西虽然平时不太喜欢人类的男性，但却意外地信任卡斯尔，可能和在幼年期就被卡斯尔的糖果收买过有关，因此他亦没有异议。
其实他们合作了两年，默契已经相当坚固，卡斯尔不用特意询问也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卡斯尔将冰晶收起来，笑道：“哈哈哈，那接下来一段时间，到雪冬节为止，我们都休假吧，暂时应该不会有新的委托了……唔，等下次有工作的时候，我再来和你们商量。”
正式成为勇者以后，菲莉亚的工作和假期变得相当自由。只要连续工作几个月，赚取到足够的酬劳，接下来就能一口气休息相当长的时间。比如这一次，按照卡斯尔的说法，是一份“佣金丰厚还能顺便赚点外快”的工作。
休息到雪冬节以后的话，就还有三个半月时间。
因为还准备赶去冬波利参加伊迪丝教授和查德教授的婚礼，所以她认真掐算了一假期的时间。学会骑马以后，她现在的脚程比以前快了，参加婚礼也不用带太多东西，因此应该能在家里待两个多月。
卡斯尔又交代了一些别的琐事，四人各自告别。菲莉亚和玛格丽特准备回自己家，艾尔西借宿在卡斯尔那里，因此跟着卡斯尔走了。
离开半年多，王城的街道有不少变化，她稍微辨认了一下，才回到自己家。
“菲莉亚，你回来了？”隔着门栏看见她，正在院子里练习重剑的罗格朗夫人暂时放下了剑，笑起来，道。大概是因为在军队里待久了，当阳光从她脸侧穿过的时候，看起来有几分飒爽的感觉。
安娜贝尔·琼斯半年前被提升为皇家护卫队一支分队的队长，不过她仍然还要担任约克森助手夫人的助手一职，尽管约克森夫人现在是总队长了。大概是因为受影响比较大的关系，大家都说安娜贝尔的性格和处事方式都跟她上司越来越像了。
看到剪掉长发、身着铠甲的母亲，菲莉亚仍然有种恍惚的感觉，毕竟对她来说妈妈作为那个忙碌于面包店和家庭之间、总是穿深色暗色调衣服、不苟言笑又挑剔的家庭主妇的时间很长，不过，菲莉亚由衷地为母亲的变化感到高兴。
因为女儿回来，安娜贝尔索性也不继续练剑了。她跟着菲莉亚进屋，然后洗了个澡。罗格朗先生今天正在外出谈生意，今年二十岁的马丁尽管跟着罗格朗先生工作，但如今已经在工作室附近有了自己的住所。其实，按理来说菲莉亚也差不多到了应该搬出去的年龄，但因为她一年有一半多的时间都不在王城，单独住实在不方便，所以依旧和复合大半的父母居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