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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海盗时代(25)

“除了我还会是谁?老头子。”

老杰克闷声笑了两下,骂道:“也对,世界上这么没家教的女孩子大概只有你了。告诉我,安吉丽娜,我们还活着吗?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当然是地狱,你怎么会认为我们能上天堂?”安吉丽娜望着血流成河的甲板,说道。

她休息了一会儿,撑着浑身酸痛的身体站起来。

“你要去哪儿?”老杰克问。

“看看除了我们还有谁活着。”安吉丽娜回答,“我要去找船长……还有,索尔估计还在最底层仓库的酒桶里,但愿他别被闷死了……”

“我才不会闷死,蠢货。”

索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马丁内斯船长的手臂搭着索尔的肩膀,像扶拐杖似的将身体压在金发男孩的身上,神情很疲惫。

见到他们两个,安吉丽娜心中沉甸甸的大石重重落地。

“噢,还能见到四肢完整的你真好,马里奥。”老杰克眯着眼说。

马丁内斯勉强抿嘴一笑,“是啊,我也很吃惊我还活着,他们撤退得真及时……我们还剩多少人?”

老杰克诡异地沉默了许久,所有人都默契地在等他发话。

“我不知道……”他说,“不过,我想我们恐怕不会数很久的。”

☆、第二十二章

“让我替你包扎吧?”拉乌尔拄着拐杖,拖着一条完全不能动的腿和几乎不能使劲的胳膊,艰难地走向安吉丽娜。

“让开!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安吉丽娜厌恶地躲开他的触碰。

法国青年的表情既无奈又委屈,他尽量放缓语气,劝说道:“别这样,我们现在人不多了,应该尽可能互相帮助不是吗?我发誓,我绝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话令安吉丽娜胸口更加疼痛。

索尔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清过,所有船舱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凄凉的死寂,说一句话都能响起回声。军舰终究没有能打败他们,仓库中满满的金币仍然安静地散发着夺目诱人的光泽,可却没能填补另一层面上的空洞。

船长、老杰克、安吉丽娜、索尔,还有几个零零落落的船员,就是整艘船里所有的人。他们都聚集在船舱的一层,彼此照顾。

出乎意料的是,最没有可能幸存的拉乌尔竟然活了下来,他出战没多久就被击中腿,跌倒时又撞到头昏迷,被其他人误以为是尸体而侥幸存活。除去昏倒后被踩到的胳膊,拉乌尔身上别的伤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安吉丽娜!”马丁内斯船长的眉毛竖了起来,他是真的在生气,“别用这样的态度对待拉乌尔!”

船长很少对她发怒,安吉丽娜抿了抿嘴,倔强地别过脸去不说话。

她知道现在剩下的每个船员都是应该是生死之交,可她没法不怨恨拉乌尔。

他一共就拿起剑这么一次,而且是凭着莫名其妙的好运留住性命。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这个没用的懦夫,而不是靠血肉之躯保护过索尔号无数回的其他人?

安吉丽娜清楚她的想法是无理取闹,可控制不住。

就连索尔的贡献都要高于拉乌尔。

索尔一开始就被船长塞进酒桶里躲着,但他没有老实听话……事实上,从安吉丽娜年满十六起,他就一直不想听话。

在交战持续到第五个小时,索尔就按捺不住从酒桶里溜了出来,成为参战的一员。或许是英国人误以为这么小的孩子是海盗的俘虏,所以对他手下留情,索尔只受了一点轻伤。他和稍有伤筋动骨的老杰克,一老一少肩负着照顾伤员们的主力任务。

“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拉乌尔紧张地询问道。

“立即去最近的海岸休整……”马丁内斯船长的声音说不出的疲惫,“我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再招一批新船员。”

“要走西北航线吗?”

“是的,恐怕只有这条路最快……我们没有余力再应对英国人的报复了。”

拉乌尔闷声坐回一旁,不知在想着什么。

老杰克忽然道:“船长,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不只需要新的船员……还需要一条新船?”

老杰克的话令安吉丽娜一震,不由得产生一种强烈的抗拒。

她从有记忆就是在索尔号上,对她而言,这条西班牙大帆船就和她的出生地没什么两样,这种感情是无可取代的。如果换船,那意味着她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家乡了。

“不……”马丁内斯的第一个反应和安吉丽娜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给了否定的答案,“索尔号在海上航行了几十年,它从来没有出过事……”

“是啊,这是一艘好船,恰到好处的吨位、充足的火力,它曾经无往不胜。”老杰克怀念地道,“但它太老了,该退休了,就像我一样。这次的防御令它残破不堪,都甚至都能感觉到海风从我们脚底灌进来。”

“别这样说自己,杰克,没有人能有和你一样的经验。”马丁内斯船长深情地安慰道,“索尔号……只要修一下,它还能……”

“我不怀疑它能恢复原状,也不怀疑它曾是海上最优秀的军舰!西班牙的造船技术是一流的,我知道!”老杰克拔高嗓音,“可是时代不一样了,马里奥!看见那艘英国船了吗?它的射程远远大于我们!我们的炮弹还摸不到它的边,可它的火药已经落到我们头上了!这是新的技术,杰出的工艺!原谅我的自吹自擂,但英国皇室没有西班牙皇室那么蠢,他们在寻求航海的新突破!”

“够了!”马丁内斯船长的话里隐含怒气,“杰克,你知道我的底线。”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西班牙那群贵族除了不断堆砌金银珠宝、四处搜刮宝藏外,还干了什么?新航线刚被开辟时,西班牙的地盘有多少?现在多少被欧洲其他国家占走?”老杰克浑浊的眼球锁定在船长身上,似乎要穿透他的内心。

马丁内斯目光躲闪,“别用那种东西来衡量,我一向不赞成殖民,你没有亲眼见过里面的情况吗?这种行为不道德……你不能用殖民地多少为标准判定西班牙的失败。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换掉索尔号,我发过誓与它共存亡。”

“想不到你的脑子比我这种老头子还要迂腐。马里奥,你是什么时候被过去的荣光蒙住双眼的?”老杰克冷着脸道,透着难以掩饰的失望,“难道你准备让索尔号上的所有人和你一起陪葬?”

安吉丽娜从未见过船长和老杰克这么激烈地吵过,船长的手死死地攥成拳头,老杰克眼中的火光要在墙上灼个洞。

船舱里的其他人都被他们阵势吓了一跳,没有船员吭声。

所有人,包括安吉丽娜,其实心底里的理智都知道,老杰克的话讲得没错。索尔号当年在海上横行霸道的优势已经不在,从越来越困难的掠劫行动就能看出来。

可感情同样难以割舍,这儿是所有人多年的家。

这一次的聚集谈话不欢而散,尤其是船里最具权威的两个男人,他们之间弥漫着奇怪的气氛,陷入谈不上冷战,但绝对不正常的相处模式中。

这次驶向海岸的旅途,变得格外压抑。

安吉丽娜照例打扫船的角角落落,却是所有清扫里最郁闷的一次。没有海盗一边喝酒一边开她的玩笑,也没有横在地上的酒鬼。

那些熟悉的人们都堆在船尾慢慢地腐烂,等待上岸后的安葬。

听船长说,这种情况要送花。海里当然找不到花,安吉丽娜往他们身边放了几朵海葵,索尔学她的样子也放了几朵,他们竟然安静地按在成堆的伙伴前,没有互相嘲讽。

海葵没过多久就被低纬度的烈日蒸干了,就像海盗的生命一般枯萎。

马丁内斯船长忽然停下了安吉丽娜的西班牙语课,不顾她的反抗开始全力教法语。

“还有三个小时,我们就要靠岸了。”马丁内斯望着太阳的方位说道,“运气不错,正好赶在太阳下山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