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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丹行客不知名(2)

作者: 行客不知名 阅读记录

“你现在便下山,入红尘十年罢了。”顾清河刚想说话,掌门便看透他心思,不动声色道:“你如今的本事,也无需派长老跟着吧。”

顾清眠:“是。”

掌门指尖一抹,一块玉佩浮在他面前:“想来你也未办这出观的令牌,我这儿正好有块闲置的,便先给你,省得你再去折腾了。”

顾清眠:“多谢掌门。”

前几年焚琴道人叛出清寒观,如今仍是多事之秋,宋清寒事务繁多,也不久留,道:“那便去吧。”

言罢,他一甩长袖,化作一道清风消散,只余悠悠一声,“早去早回。”

三人行礼:“恭送掌门。”

待得掌门灵气消散确实走了。几人出了门,顾清河一把揪住那弟子:“你查这个作甚!”

弟子也是个实诚人,迷瞪瞪道:“怎么,难道不是彻查所有清字么?”

那一头,顾清眠手里还握着两叶幻叶草,另一手拿了玉佩:“清河兄,这玉佩——是怎么用的?”

顾清河每天要被他气上七八回,早已没力气再气了:“输灵力进去,心底念句出观便出了。掌门也真是,谁敢放你一个人出去?你且等等,我去收拾行礼,陪你一起出去——你可有什么要带的?”

顾清眠回想自己空荡荡的洞府,摇摇头:“没。”

他拿了玉佩,输入灵力道:“是像这样么?在心底默念声——”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虚影一闪,就地消失。

顾清河目瞪口呆。

弟子惊了:“不是,不是要先登记佩剑才好出观么?”

清寒观乃九州剑术集大成之地,人人俱习剑术,配长剑。故而很多人提及清寒观弟子,往往连同佩剑一起提及。可以说剑便是清寒观弟子身份的证明,有了这把登记在案的剑,才能在外寻找清寒观庇护。所以按规定,要先登记佩剑才能出观远行,以便追查弟子行踪,方便召集。

至于现在这种情况——

顾清河气到心口疼:“这个疯子,他没带剑!”

第3章 第二章

人间的风吹落人间的花,人间的早春嫩草一茬茬。

顾清眠站在原地,与一只麻雀歪头对视半响,才发觉情况不对。手里的玉佩也许能带他回清寒观,可顾清眠心底念了无数“回去”“回观”“清寒观”,玉佩纹丝不动——他是真不知这玩意怎么用。

深林,小道,春阳。

偶有负担的农夫通过,稀奇看他两眼。融融暖阳下,雪袍红梅的修士容颜清俊,目若剪水。风起风落间白衣翩飞,衬得一身仙风道骨,几欲乘风而去。

只是此人空有模样,如今回门派的路都找不到。

顾清眠摸了摸手中的幻叶草。所幸他平时懒得回府,终日宿于丹房,大半东西都塞在储物袋里。如今一伸手,便摸出半瓶易容丹来。他开瓶捡一粒吃了。五官逐渐隐去,变做张寻常的脸。随后,他又出了小道,寻进树林深处,躲在里头将雪袍红梅脱了,穿了件不知何时放进的衣服。

他早就嫌清寒观这身雪袍红梅碍手碍脚——袖子太宽,后摆太长,动静之间仙气十足,可炼起丹来也易于着火。

那只麻雀竟还在,蹦蹦跳跳跟着目睹了全程,它歪着头好奇打量,豆子一样的眼漆黑湿润。顾清眠抬眼看它,风轻轻地吹,吹落满肩林花。他轻声笑了,以指抵唇。

“保密。”

小东西扑棱两下翅膀,也不知听懂了没。

顾清眠拨开树木,又回到路上。谁知前脚才踏上路,就见前头一人身形一晃,罩地栽下。顾清眠身形一晃,手一伸扶住那人臂膀:“小心!”

那是个上了岁数的凡人,身上无半分灵力。此刻虽已是春,却仍带几分寒意,他只穿了短衫短裤,罩一件破旧褂子。这人原背着个扁担,此刻摔落,散开乱七八糟的木柴。顾清眠心想,兴许这就是民间的樵夫。

樵夫没有晕倒,只是有些吃力,断断续续道:“谢,谢了。”

顾清眠道:“不妨事。”言罢,他扶着老人:“老人家,可还好?”

樵夫鼻音很重,呼噜呼噜喘着气。他头发枯白,嘴唇干裂,眼白是浑浊的黄,布满血丝,黝黑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看上去十分的老,也十分的累,顾清眠将他扶起,他却踉跄几步:“柴——柴。”

顾清眠连忙将他扶着靠了树,把柴拢了捆好。他在清寒观做惯了打理草药的活计,将几捆柴草码得整整齐齐。码好后,他看了一眼樵夫,忍不住道:“老人家,我来背吧。”

与此同时,顾清河正在清寒观里来回踱步:“他怎么还没回来?”

那负责彻查顾家的雪袍红梅讪讪道:“会不会是因为——只有带着佩剑,才好用令牌回观?”

话一出口,二人俱是一顿。顾清河问:“有这回事?”

弟子点头:“是,但是——”

清寒观以剑闻名九州,清寒观弟子,谁会出门不配剑?顾清河重重呼一口气,听那小弟子道:“双途师祖修为这么高了,没法用令牌回来,也可以御剑飞——”

他又顿了顿,生硬地改口衔接上:“也可以直接飞回,只要他认得路的话,想来也用不着多久……”然而他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想起,双途师祖两百年来,就没有出过观。小弟子突然有些绝望,就像每一个认得顾清眠的人常常感到的那种绝望,“师祖,双途师祖他,他应该不会给凡人拐走吧。”

顾清河青筋突突的跳,但还是摆摆手道:“不,不会的,别看顾清眠这样,他——他还是,挺——挺机敏的。”

人间,顾清眠放下木柴,拍了拍手。

他一路帮着将柴扛到了老樵夫的家。老人十分感激,请他一定要留下用饭。老人有个正经名字,叫景承。景承家在半山腰的丛林深处,前不着村后不见路,连阳光都被挡得结实。

他家中并不富裕,空落落一张桌子,两张床,地上铺着条烂褥子。四面墙破败到四面吹风,几乎是一贫如洗。

顾清眠婉言谢绝,说自己带了干粮。

老樵夫脾气也冲,伸手要留他:“啊啊,小哥别客气。我儿今天出关,说什么也要好好补补。”

顾清眠一愣:“出关?”

景承还在继续:“今天劈了柴,好好炖锅汤……家里最后一只老母鸡了,老母鸡啊,是很老的,汤会很补……”他耳朵不好,径自无意识地念,念了几句才反应过来:“出关?啊,啊是的。”

“我儿要出关了。”

话音方落,传来一声闷响,听源头似乎是地下。

景承猛地兴奋起来,一头撞了出去。顾清眠紧随其后。但见房屋后头还有一方井,上头盖着井盖。

老樵夫盯着井盖许久,喊了声:“儿啊!”井底似乎有人应了声。

接着,井盖被推开,露出一张脸来。那是一张灰扑扑的面孔,上面沾满污泥,只能看见一双明亮的眼。那人手脚并用爬了出来,站在井外道:“万哥,你轻些!”

后头人应了一句,“好。”

音色在井内嗡嗡作响,却低沉厚重,若陈年的佳酿。顾清眠似乎在哪里听过这道声音。他站在老人身后,看见一人抱着包东西爬出来。后出的人同样一身土一身泥,脏乱不堪,唯有脖子上挂着圈红绳。

这红绳颇为稀奇,竟没沾上半分污泥。只是有些过长,垂落至男人丹田位置。绳子猩红近血,尾端垂着一块美玉。

顾清眠的视线一下定住。

林间的树株株参天,参差树影渗入些许阳光,照在玉上。

碧绿清润,剔透无暇。

照理说玉佩本该端正柔和,可它周身围绕着一股凶煞之气,灵力透着妖异。凡人未必感受得出,可修士却能看得分明。

顾清眠尝遍百草,悟过万火,逮到什么看什么。清寒观的丹方丹书,一张张,一本本印在他脑海深处。故而他一眼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