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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97)

许碧嘴角不禁一抽:“连姐姐的亲事都安排好了?可姐姐还是待选的秀女呢!”

清商冷笑道:“姑娘也是进了京才知道。夫人哪里想让姑娘中选呢?初选那回,给我们姑娘备的胭脂里头也不知掺了什么,幸而姑娘原不喜用脂粉,又觉得那胭脂颜色太艳,只在手上试了试,不曾往脸上抹。谁知等出了宫,手上就起了一片红疹子。若真是用在脸上,只怕就被当成了病,如何能过得初选?”

脸上的肌肤远比手上更敏感,若苏阮当时把那胭脂抹上了脸,只怕在宫里就会发起疹子来。到时候,宫里的人可不管你究竟是什么原因,一律都会被刷下去的。

清商恨恨道:“姑娘回家就与老爷说了。虽没说这胭脂是谁做了手脚,但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奴婢还以为捅破此事夫人就该收手了,谁知道今儿倒更狠了。还有那郑家表少爷!”

她越说越是生气:“方才奴婢就觉得那车夫跌得奇怪,明明马车走得好好的,他忽然就从车辕上跌下去了。接着那郑佑就跳了出来——敢情是在做戏呢!”她气得连表少爷也不叫了,直呼郑佑的名字,“他素来游手好闲,整日的出入那不正经的地方,好人家姑娘谁肯跟他作亲?那日他来府里,花园子里撞见我们姑娘,就,就发起失心疯来了!”

许碧能从她的用词里想到郑佑对苏阮的纠缠,不禁皱眉:“苏夫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姐姐入了复选,她也敢这般纵容侄子当街纠缠?”

清商冷笑道:“夫人哪里不敢呢?如今家里都是她做主,她有什么不敢的!姑娘从进了京,就说想去看望舅老爷,她只说要备选,不许姑娘随便出门。舅老爷家就在京城里,却是两三个月了都没能去一趟。”

她说的是苏阮生母林氏的娘家。因着林氏生产身亡,林家怨恨女婿照顾不周,又把苏阮扔在乡下不管,早已不来往了。如今林家只有长子在京城做个小官儿,还不如苏老爷品级高,更是不愿登门,连亲外甥女儿进了京都不知道。

苏阮倒是一进京就想着要去探望舅父,可苏夫人总有借口,最后索性以备选为名,根本不许苏阮出门,连封信都送不过去。

清商愤然续道:“今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忽然许了,奴婢还当是看着姑娘过了初选的份儿上,不敢再为难姑娘,却原来是不怀好意呢!若是郑佑真在街上救了我们姑娘——”

她说不下去了。郑佑这英雄救美,到时候定然少不了搂搂抱抱。这大街之上被人看到,苏阮不嫁他也要嫁他了。

许碧却觉得有点儿不对:“你是说,车夫先跌了下去,然后郑佑跳了出来,那马车轮子是何时坏的?”

清商微怔,想了想才道:“奴婢好像听见那郑佑喊了几声,马儿就跑了起来,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一颠,车厢就歪过去了……那会儿奴婢也心慌意乱的,记不大清楚了……”她是经历过马车失控狂奔的,当时只顾着护紧苏阮,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别的呢。

苏阮这时才低低苦笑了一声:“究竟轮子是何时坏的,又有什么要紧,总之就是这些算计罢了。”

她声音听着平静,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之意:“我原想混过了初选也就罢了。那宫里虽尊贵,却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且秀女云集,自有出色的,也轮不到我。何曾想到,如今若能入宫倒是好事了。”

她憧憬的是如外祖父与外祖母一般的神仙眷侣,并不愿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夜夜盼承恩。为此,她对父亲都有几分怨怼——既是想将她扔在乡下不加过问,何妨就一直任由她自生自灭呢?到了这会儿却又想着用女儿博富贵。

她有心不叫父亲得意,却不想若是父亲不得意,等着她的路更为艰难。若是真嫁了郑佑那等人,她宁愿在宫中寂寞终老。

许碧握了苏阮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在家从父,若苏阮不能入选,苏老爷失望之余,只怕就任由苏夫人去摆布苏阮了。苏阮如今挣扎的,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清商头上被撞青那一大块都未曾红过眼圈,这会儿却是忍不住落下泪来:“我们姑娘命太苦了……”

“罢了。”苏阮倒是自己先收拾了情绪,拍了拍清商的手,“若真有那一天,我先放了你的籍,你便替我去过自在日子。”

“奴婢不走!”清商一头扑在她膝上,痛哭起来,“奴婢哪儿也不去,就守着姑娘!”

“姐姐别这般丧气。”许碧不忍心地道,“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总有办法可想。”其实如果苏阮真的豁出去,做个假死,改名换姓到边远之地重新开始生活也未尝不可啊。

苏阮不知道许碧已经在给她想后路了,拍了拍清商,抬头微笑道:“妹妹说的是。就如我今日,原以为要在街上被那郑佑——却有妹妹又来救了我。可见这世事无定,我何必在此时就灰心呢?”

许碧看她这样子,心里才松了一点儿:“只要姐姐自己不灰心,定是有法子可想的。”

苏阮点点头,拉了许碧的手道:“还要劳烦妹妹一件事,能不能明日替我往林家送个信?我今儿这样子,是不能过去了。”虽说未跌伤脸面,可身上衣裳也不成样子了,这样子跑到人家家里去,可成什么样子呢?

“自然可以。”许碧总觉得车轮断裂和车夫跌下马恐怕是两件事。后者应该是郑佑手笔,不过就是想英雄救美,逼得苏阮不得不嫁了他。

可是那郑佑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样子,恐怕连如今苏阮的身份都没弄清楚呢。

秀女报名备选,那就是皇帝后宫的预备役了,与别的男人不能有半点关系。就如许家当初给许瑶报了名,那她就绝不能与沈家有什么婚约,否则许家就是欺君!许夫人正是拿这个来逼得许良圃不得不答应易女而嫁,而许碧也正是因此才能诈出几千两的嫁妆银子来。

要不秀女初选第一条就是验身呢,最怕就是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而苏阮过了初选,那就只有皇帝挑她,没有她自己往后退的权力了。可以说,这会儿的苏阮已经等于是皇帝的人,除非皇帝表示不要了,苏家才能自行婚配。

这种时候,郑佑别说只是在大街上跟苏阮搂搂抱抱,就算真的生米煮成了熟饭,苏老爷也不敢把人许给他。相反,苏家是欺君,郑佑则是犯上——两边都有罪,罪还不轻!

苏夫人应该是知道这个利害的,否则她不会在苏阮的脂粉里做手脚。正因她知道苏阮的名字报上去,就只能在刷下来之后才由苏家做主,所以她只是盼着苏阮选不上。初选尚且如此,眼下苏阮就要参加复选了,她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许碧觉得,郑佑设的这个局估计苏夫人根本不知道,她想的是让马车出事,如此一来苏阮只要脸上身上磕伤些,复选自然不合格,到时候还不是任她摆布?说嫁郑佑就嫁了,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不过今儿显然是两边不约而同地凑到一起了。郑佑买通了车夫,却不想他大喊大叫的反而惊了马,马儿一跑快,车轴颠簸之下断裂,车厢倾倒,算是把马匹彻底惊着了。这惊马跑起来,郑佑哪里追得上?所以他这英雄救美落了空,倒是险些让苏夫人得逞了。试想那马若不被五炼勒住,再这么跑下去,清商迟早会护不住苏阮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用处,横竖那俩人都不怀好意,究竟有没有相互拆台就不重要了。

沈家马车上就有纸笔,苏阮就在车上一挥而就,写了封信。

信写完,苏家也到了。

苏老爷一个五品的员外郎,看起来家境与许家差不多,都是在僻静的街道上。只是这里更窄一些,沈家马车宽大,进去都不大好调头。苏阮便不让沈家马车再往里走,只在胡同口下了车:“耽搁了妹妹好些时间了。不过几步路,我自己走过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