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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395)

“不过是为了梅家的面子罢了。”沈云殊冷淡地笑了笑,“梅氏到现在还想着翻身呢。”殊不知她若是老实些,皇帝或许还顾念点旧情,越是想着翻天覆地,皇帝就越厌恶。

“且——”沈云殊略一沉吟,还是道,“你怕也猜到了,皇上想着立苏美人为后,如今只等着她生下皇子了。”

“苏姐姐怀的确是皇子么?”虽说隐约猜到了一些,但听沈云殊亲口说出来,许碧还是觉得高兴,“如此一来,我那位大姐姐也该死心了。”

沈云殊笑笑:“为太子计,外戚不宜太强。有袁家与卢家在前,皇上再不会立世家女子了。许翰林——”说起来那是他的岳父,不该说得太难听,但许良圃此人委实是年纪越长越没出息了,年轻时那点与城池共存亡的豪气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颗碌碌之心。等到皇帝立苏氏为后,他顶多也不过是抱怨几句女儿没本事,余下的不过是依旧在翰林院庸碌度日罢了。

“你若是想把路姨娘接出来,我倒不妨去与他谈谈。”许他略升一半级的,想来也就足够了。

“姨娘——”许碧有点怅然,“我是想接她出来,可她不肯……”路姨娘说得也很合理,哪里有姨娘往姑爷家住着的?

沈云殊微微一笑:“我们若去西北如何?”到了那里,谁还会计较路姨娘的身份?

“西北?”许碧有些惊讶。

沈云殊点头:“不错。此次西北之战,看似虎头蛇尾,其实——巴鲁族长有六子,其中一个是掳去的我朝女子所生,地位卑贱,武艺亦不出众,却颇有些心计。巴鲁族长对他十分宠爱,原有立他为少族长之心,只是他的其余儿子都反对,故而未能成事。”

许碧想了想这些日子京城的传言:“你把他的儿子们放回去争族长之位了?”

沈云殊哈哈大笑:“到底大奶奶有见识!”他说起自己的“坏主意”来便眉飞色舞,“这几个人争起位来,不止巴鲁一族会分崩离析,那位族长最宠爱的儿子,可是还要拉拢其他部族来帮忙的。”

“他靠什么拉拢?”许碧有些怀疑地道,随即醒悟,“不会是你——”

沈云殊挤挤眼睛:“卢家手里不少好东西,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吗?”

许碧了然:“所以是要搅得北狄内斗吗?”

沈云殊收了笑容:“说起来,先帝晚年偏宠端王一系,以至于朝廷内耗,反而忽略外防。上次父亲率兵击退北狄,若是军需充足,原可直入王庭的……自皇上继位之后,这几年虽无什么大灾祸,却也不甚丰盈,否则,皇上也不会下决心要开海运。本来,若是海运顺利,几年后国库有所积累,我和父亲是打算与北狄决战的。”

然而世事有时总是不如人意。先是袁家勾结东瀛人,养匪为患,单是要拿下他们,为海运铺一片平坦前途就花了好几年。后又有卢节与袁太后,为了夺位,早早就将北狄引入了边关。

虽则这次击退了北狄人,但边关总是不免有所损失,只说诱敌深入之时,就多有城关破损。虽然沈云殊尽量利用那些原本就不够坚固的城关,但这要逐一修缮加固起来,也是一笔极大的费用。

“不过如今海港一案已经查明,江浙的袁党势力也被肃清,用不了几年,海运发展起来,国库便会丰盈。”沈云殊有几分憧憬地道,“到那时,我就要整肃人马,再跟北狄打一场!这次,必定要直取他们的王庭,打得他们彻底臣服不可!”

许碧若有所悟地道:“只是,那也得再有几年的工夫了。”

“不错。所以这几年,不能让北狄安安稳稳地休养生息。”沈云殊眉毛一扬,“耗上他们两年,我们却可厉兵秣马。此消彼长,几年之后,胜的必定是我们!”

他停了停,忽然问许碧:“你愿意跟我去西北吗?”

“西北?”许碧怔了一下,“我们——要去西北?”

沈云殊很喜欢她说“我们”这个词儿:“是。我已与皇上说了,西北那边,还是得我亲自去主持才能放心。父亲年纪大了,就让他在东南主持海港营建一事。就是江浙水军,我也荐了京卫使司里的人去——横竖如今袁氏余党已经肃清,江浙闽地的抗倭不是一时一日之功,由他们慢慢去做吧。我们父子毕竟原是马背上杀出来的,统领水军并不相宜,不如让给能干的人去做。”

“父亲——”许碧刚想说沈大将军统领水军亦是做得有声有色,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大将军纵然有统领水军之能,可若是沈家父子一东南一西北,俱掌兵权,那可就真的会令皇帝担忧了。

如今,皇帝还念着昔年的情份,对沈家并无疑心,甚至连处置太后谋反这样的大事都愿意交托于沈云殊之手,可谓难得。然而愈是如此,沈家愈是应该自退一步,若自以为忠心便张扬起来,那便是自寻死路,纵然皇帝不想疑心,也要疑心了。

沈云殊低声道:“依例,边关统军的将领,妻小都是应该留在京城的。当初父亲已是特例,我想着,倒不如趁这个时候,再向皇上讨个恩典,带你和儿子一起去。”

大将在外领兵,妻小留在京中,其实也就是做个人质。当初沈夫人因是端王做媒,且当时沈大将军还不是镇边大将,因此方能一直随着他。可若沈云殊往西北去,按例许碧和元哥儿是该留在京城的。

“你和儿子留在京城,我可不放心。”沈云殊摸了摸许碧的肚子,“现在还有女儿呢,就更舍不得了。倒不如趁这个时候,父亲放了兵权,我带你们去西北——只不知,你愿不愿去。”

西北那地方,虽然在他看来是跃马纵横的快意之处,但在旁人眼中只怕却是战乱苦寒之地,没几个人愿意去的。许碧生长京城,后来嫁给他也是往杭州住,皆是温软繁华之地,对西北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好啊。”许碧却是欣然。京城这地方是繁华,可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不断,更何况很快还会有立后风波。与其留在这里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倒不如去西北,至少那边是沈家的地盘,说句不客气的话,到了那儿,她和元哥儿都能横着走了。

至于西北苦寒什么的,许碧倒真不在意。那地方是苦一些,但到了沈云殊这等地位,自是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又能苦到哪里去?她可不是吃不起半点苦头的娇小姐。

“听说西北那地方拘束少得多?”杭州也好,京城也好,规矩都不少,似她这样,还是成了亲的妇人,若沈云殊不在家中,都不好随意出门逛街的,只能参加些女眷们之间的花会茶会,再不然就是去庙里上香,着实无聊。

“正是。”沈云殊说起西北不由得眉飞色舞,“那边地方广阔,我带你去跑马看落日,那草原茫茫,一眼望去无边无际,着实壮观……再说,也去母亲坟前拜一拜,让她知道我娶了一位贤妻。”许碧自进门之后,只拜过他生母的牌位,却连坟都不曾上过。

“而且,我也想在西北,再办一场喜宴。”沈云殊握住许碧的手,低声道,“我与你的喜宴……”当初他为了装病,是让沈云安代为迎亲的。当时未曾想到,他竟会在这场代嫁的亲事之中,迎娶到了此生至宝。以至于如今想起,他都后悔不该让沈云安代迎的。

到了西北,他可以以亡母未曾亲眼见他娶妇为由,再办一次喜事。没有别人代迎,没有别人代为拜堂,只有他和他的妻子,正正经经,同拜天地,共入洞房。

“这也行吗?”许碧脸上泛起一阵红晕,也低声问。

“怎么不行。”沈云殊一锤定音,“母亲想必是会高兴的。”

“嗯。”许碧也不由得嘴角泛起了笑意,“第二日,我们就去母亲坟前祭拜,带着元哥儿,也让母亲看看孙子。”如此,连夫人在九泉之下,当会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