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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387)

梅大儒低下眼睛,淡淡道:“只怕不是。你们换素服,准备进宫吧。”

京城里的诰命们算是被折腾惨了。许多人头一天才从宫里劫后余生地出来,今天就又得换了素服进宫吊孝。似礼部尚书夫人那样的,命都要被折腾去半条,只因想着这死的定是袁太后,才能强撑着一口气过来,要看看这险些把自己弄死的人的下场。

谁知到了宫里,众人才知晓,薨逝的竟不是袁太后,而是梅皇后!

“这,这怎么回事?”沈夫人莫名其妙地问许碧。经过昨日那一场,沈家这几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倒亲近了许多,沈夫人也不自觉地将许碧当成了主心骨似的,忍不住就要问一句。

许碧心里明白,嘴上却只道:“这实在不知……”

不过马上答案就来了。有内侍出来宣旨,说卢家谋逆,欲劫持敬亲王远遁北狄,借北狄之力争夺皇位,并于昨日太后寿筵之上,意图纵火以混淆视听。梅皇后为救袁太后重伤不治,其谥号之中便上一个“孝”字一个“仁”字,称为“孝仁皇后”。而梅皇后身边的大宫人捧雪殉主,亦是义烈之人,因梅皇后无子嗣,就认捧雪为义女,允其袝墓。

“孝”与“仁”这两个字都是极好的意思,等闲皇后死了还得不着这么好的尊号呢。可是这圣旨一宣读,底下诰命们却是面面相觑。昨日进过宫的,都知道这圣旨简直就是在胡说,宁寿宫是起火了,可根本没烧着人;梅皇后更不会去救袁太后。可圣旨摆在那儿,谁敢说一个不字儿?

沈夫人难得地明白了一回,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太后谋逆,母子相残,日后落到史书上也是丑事,皇帝这是想遮盖过去,到底还是圆一圆他和太后的母子情份,顺便捧一捧皇后了。

只是,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沈夫人却是想破了头都想不出。

许碧垂下眼睛,低声道:“既是皇上的意思,我们只管称是就是了。”别的,又何必打听那么多呢?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

沈夫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周围的外命妇们也都唏嘘哭泣起来。许碧冷眼看去,昨日没机会入宫的且不说,那些曾入宫赴宴的,也都个个称颂梅皇后,有脸皮再厚些的,还说起宁寿宫的大火,仿佛她们亲眼看见了梅皇后怎么勇救袁太后似的。

一时殿内举哀,众人便有志一同,齐声大哭起来。只是不少人一边哭一边四下里打量,便发现妃嫔队里,袁昭仪与梅贤妃竟都没来,倒成了顾充媛打头儿;外命妇队里也没有承恩侯夫人的身影,这可大大不对劲呢。

这些人都是些人精子,一边哭着,一边还能彼此交换眼色,猜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碧是三品淑人,跪的位置也颇靠前,自然将这些老到的诰命夫人们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不禁暗暗叹气——似梅皇后这般位高权重,又是皇帝心爱之人,一朝身死,也不过落得供后人臆测的结果罢了。

她正想着,就觉得一股子香气直冲鼻子,却是身边一位诰命袖里摸了个香囊出来,在自己鼻下嗅了嗅。

这东西是进宫哭丧的必备品,就跟用姜汁浸过的手帕子一样。香囊里头装的都是刺激性的香料,实在哭不出来的时候闻上一下,包你马上涕泪俱下。

其实许碧也带了一个,只是还没用上。这会儿闻到这位诰命摸出的香囊气味,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阵犯恶,顿时干呕起来。

她旁边就是京卫指挥使夫人,连忙关心地道:“这是怎么了?”

此次袁太后谋逆,京卫指挥使司里有人被买通,指挥使说起来也是有责任的。幸好沈云殊带领三千京卫精锐入京又立下救驾之功,指挥使这会儿巴不得能跟他走近些呢。这会儿看见许碧不舒服,简直正中下怀,嘘寒问暖之后猛然冒出来一句:“沈淑人不会是——有喜了吧?”

许碧微微一笑。其实今早她就有点感觉。上回夫妻两人亲热,还是在涵翠关事发之前,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等沈云殊回来,不但他有好消息给她,她也能有好消息给他了呢。

第180章 举丧

交泰殿里的举哀之声, 一直传进了长春宫。

这倒不是因为那举哀之声有多么宏大嘹亮,而是因为长春宫如今像个坟墓一般, 连点儿人声都无。

梅贤妃坐在床边上,皇次子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太医已经委婉地表示过了,皇次子已是不治, 不过是拖时间而已。

“娘娘——”门外的小宫人露了个头,怯生生地道, “慎刑司来人传话, 说汲月浣霜两位姐姐——染了病被送出宫去了。”

梅贤妃微微抬了抬眉毛:“送出宫去了?”只怕送出去的是尸体罢?皇上不过是全皇家的面子,不愿让人知道后宫相残的事实罢了。

“皇长子呢?”

小宫人缩了缩:“奴婢不知……”其实她听说了一点儿, 皇长子腹泻不止,小小的孩子, 原本就受了好大的惊吓,又被下了泻药, 险些也折腾没了。虽然救了回来,但太医说身子受损严重, 日后怕也要时常与药石为伍了。

只是这些话, 她可不敢说出来, 万一被上头的姐姐姑姑们听见, 说不定就要拉她去打板子了。如今长春宫又换了一批人, 上一批人还没怎么混熟呢就又消失了,只剩下她们这些小宫人,倒是逃过了一劫。

经过这两次, 这小宫人是决心要牢牢管住自己的嘴了,让她传什么话她就只传什么话,多一个字儿也不说!

承恩侯夫人坐在窗下的椅子上,听到梅贤妃的话,眼泪一下子就又流了下来:“你怎么就,怎么就动了这糊涂心思……”推倒了皇后不说,还叫人去给皇长子下泻药。虽说那不是□□,可是给那么小的孩子下泻药,又是他正受惊的时候,跟下□□其实也差不多了。

梅贤妃冷冷地道:“我的儿子没救了,难道让我看着她的儿子做太子吗?”

“那如今呢?”承恩侯夫人看着小女儿,头一次觉得她竟这般陌生,“如今你又得了什么?”费尽心机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看这长春宫,如今俨然就是个冷宫了,皇帝既不会立她做皇后,怕也不会再宠幸于她,如此,就算弄倒了皇长子,又有什么好处呢?

梅贤妃眼里迸出一股火来:“我又岂能料到,捧雪那个贱人——不,是姐姐,她根本就不曾为我打算过!她想要我给她生儿子,可从未想过要抬举我,更不想让我也做太后,与她平分权柄!如今,就是死了,她也要害我最后一次!”

“快别说了!”承恩侯夫人跳起来要捂女儿的嘴。皇帝到底还是给梅家留了面子,并不提梅皇后真正的死因。如此,梅贤妃纵是被打进冷宫,至少也还能活着。可若是梅贤妃自己说出去,那皇帝可就非杀她不可了!

“难道不是吗?”梅贤妃面容扭曲,“我只是运气不好罢了。我生了皇子,得皇上宠爱,哪里又不如人了?只恨沈家,借此机会暗害我的耀哥儿,想要扶持许氏!我岂能容许氏上位?岂能让沈家奸计得逞?”

承恩侯夫人哭道:“你快醒醒吧。耀哥儿是运气不好,被那袁老妖妇害死的!”就连她现在也知道,沈云殊夫妇有救驾之功,这是实打实的。梅贤妃说这些话,皇帝是不会听的。如今梅皇后死了,梅贤妃失宠,皇次子将殁,梅家是根本不可能动摇沈家的,更不用说为皇次子报仇什么的了。

而且,就连承恩侯夫人也觉得,要说报仇,先得怪袁太后才是啊。可不知梅贤妃这是怎么了,偏偏就恨上了沈家。

梅贤妃咬牙切齿地道:“袁老妖妇固然该死,可她马上就要死了,袁家也要完了。可沈家呢?沈家呢?我听说西北又要打仗,那沈云殊去了边关——娘,有没有办法让他死在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