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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381)

宁远伯夫人几乎要瘫倒在地,拉着女儿的手,只恨自己不能晕过去。在她不远处就是梅若婳,一张脸也是毫无血色。袁太后这一手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只怕朝中立刻就会掀起一场风暴,而她,她刚刚跟宁远伯家定了亲事啊!

如今,宁远伯怕是要被连累了,而她就算现在立刻跟宁远伯府解除婚约,也必然受到影响,以后——还有什么以后,怕是这次解除婚约,父亲就要立刻送她回族里了……

梅若婳的目光扫过一众女眷,搜索着许碧的身影。现在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知晓了,那把火就是许碧放的。就是这把火扰乱了袁太后,令潜入宁寿宫的沈云殊救下皇子,打开了宫门。至于之前许碧将苏美人与小公主藏于太后寝殿之中的功劳,那就更是实打实的了。

一场谋逆,倒成就了沈家夫妻的救主从龙之功。

梅若婳不自觉地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终于找到了许碧,在远远的地方,正与另一个人双手相执,低声絮语,旁若无人。而那个人,当然就是沈云殊了。

人家夫妻情深,而她,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梅若婳身体一晃,只觉得喉咙口一甜,一股血腥气直涌了上来。方才所受的惊吓与此刻的绝望混合在一起,让她一口鲜红吐在自己裙上,接着一头栽倒了下去。

梅太太失声惊呼,顿时又引起了一阵混乱,连许碧那边都听见了:“又是怎么了?”

其实梅若婳实在是自己脑补得太多了。此刻沈云殊虽然关心许碧,但看见一家人都无恙也就够了,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去私语诉情呢?就是现在两人所说的,也都是严肃的话题。

“皇次子受伤可重?”

沈云殊连梅若婳那里都未看一眼,眉头紧皱:“摔破了头,昏迷不醒。”

袁太后用力推的那一下,让那名心口中剑的侍卫身子一歪倒在宫墙上,他手中挟持的皇次子也从墙头落下,直接摔在了地上。才几岁大的孩子,从高高的宫墙上摔下来如何禁得住?如今太医院的院使带着十几名太医,正在全力救治呢。

“会不会有人说……”许碧低声道,神色有些担忧。

如今从正殿救出来的内外命妇们都在此处,可梅皇后与梅贤妃,还有许瑶都不在,自然都是看皇子们去了。

总共两位皇子,沈云殊与五炼合力,却只救下了一位。而这一位,偏偏是许瑶生的皇长子。

沈云殊微带讥讽地笑了笑,却没有否认。其实,刚才梅贤妃获救之后,看见安然无恙的皇长子与摔得头破血流的皇次子,就已经发疯一般闹过一场了。不过那会儿她还不知道是他救的人,这会儿大约已经知道,怕是更要闹了。

长春宫中,梅贤妃正如沈云殊所预料的一样,正跪在皇帝面前痛哭:“……陛下明鉴!两位皇子都被逆党挟持,为何一个安然无恙,另一个却……无非是因为,皇长子是许氏所生!沈家这是,这是要左右东宫之选,左右国之储君啊!”

皇帝低头看着她:“耀儿犹在昏迷,你不守在他身边,却惦记着来对朕说这些?”

梅贤妃被噎了一下,哭道:“臣妾守着又有何用?若是臣妾守着,耀儿便能醒过来,臣妾情愿一辈子守着他!可如今耀儿昏迷不醒,臣妾必要给他讨个公道,不能,不能让他白白受苦啊!”

方才她守在皇次子身边之时,听着那些太医们会诊,只觉得心在不停地往下沉。虽说太医们素来喜欢夸大,因为这样治好了才能显他们的功劳。但今日之事,别说太医们对着皇帝阴沉的脸色不敢胡乱敷衍,而且就算他们不说,她也能看出来情况不妙。

头部素来是人身重要之处,便是成年之人,伤了头部也可能十分凶险,更不必说皇次子一个小小的孩子,又是从宫墙上坠下了。虽未当场死去,可这般昏迷不醒,最后只怕也是……

梅贤妃此刻心中真是恨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袁太后自然是该死的,可为何她的儿子奄奄一息地躺在这里,皇长子却活蹦乱跳?刚才众人被从正殿救出来时,她还亲眼看见沈云殊抱了皇长子过来,那小崽子一头扎到许瑶怀里,哭的声音能掀翻了屋顶!

可她的儿子呢?为何同是皇子,同被袁太后举在宫墙之上做人质,下场却这般的天差地别?沈云殊能救一个,为何不能救两个?分明就是他怀着私心,巴不得皇次子死了,好让许瑶所生的儿子入主东宫,承继天下!

这样的事,她岂能容许?她的儿子若活着,必得东宫之位;就是死了,也不能让许氏血脉上位!她还年轻,还能再生儿子。可即便是再生,年纪也比皇长子要小得多了,必然有些不利之处。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不能允许皇长子得了皇帝的心,不管是为了耀哥儿,还是为了她将来的孩子!

“你去守着耀哥儿吧。”皇帝沉默片刻,还是只说了这么一句,就转身走了出去。

“陛下,陛下!”梅贤妃膝行向前了几步,想抱住皇帝的腿,但只抓住皇帝衣裳的后摆,被带得险些扑倒在地上,皇帝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梅贤妃伏在地上,牙齿紧咬,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汲月。”

汲月早就奔过来搀扶她,听她低声说了几句,不由得大骇:“娘娘,这,这可是——”

“难道你要我看着那小崽子登上太子宝座吗?”梅贤妃阴沉地道,“这会儿他也受了惊,若是病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说,又不是叫你下毒,你怕什么!想清楚了,若是永和宫得了势,你又有什么好下场不成?”

“可是皇上——”汲月想到许瑶在梅贤妃这里受过的气,不由得动摇起来。许婕妤此人,绝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辈,真要是皇长子做了太子,长春宫哪还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纵然有梅皇后在,可梅皇后是梅皇后,梅贤妃却是梅贤妃。

“我为了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你也知道……”梅贤妃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是从牙缝里一字字挤出来的,“我若不能做太后,你当皇后会保我吗?”

汲月被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竟忘记了这一点!梅贤妃纵然再是梅皇后的妹妹,可两人之间……

“皇后娘娘——”汲月说了几个字,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她是个机灵能干的,否则也不会让梅贤妃带进宫里并委以重用。梅皇后小产之事,她自己只怕已经猜到了真相,只是为了将来得承大位的必是有梅氏血脉的皇子,所以隐忍不发罢了。可若是皇次子死了,做了太子的是皇长子,那梅贤妃对她就失去了用处,她又如何还会力保梅贤妃呢?

有道是主辱臣死。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倒不必说那等气节之事,可利益相关,若是梅贤妃倒了,她这样的贴身宫人是必定要跟着倒的;只有梅贤妃立得住,她才有好日子过。唇亡齿寒,皮存毛附,古来如此……

“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安排。”

梅贤妃从地上爬了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回内殿。

太医院院判正在跟几位太医商议要施行金针之术,梅皇后端坐在那里,听完院判的话,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行针吧。”

“行针?”梅贤妃一眼看见桌上铺开的针囊,其中根根金针都长有半尺,看着好生吓人,顿时急了,“皇子贵体,如何能用这等方法?”

“贤妃娘娘——”院判也是心力交瘁。今日这一场宫变,他年纪也不小了,险些被吓去半条命,现在又接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给贵人们治病,最怕的就是他们不懂却还要指手画脚。好容易皇后娘娘通情达理,听他们说完理由之后就同意了行针,这贤妃娘娘又跳出来反对了。

“小殿下年纪幼小,这样昏迷下去情况危险,若能行针令其清醒,还可下药……”孩子昏着,药都灌不下去,叫他们做太医的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