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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90)

许珠忍不住又悄悄看了一眼梅若辰:“都借姐姐吉言了……”

梅若婳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掌心,小声笑道:“沈少夫人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

说到许碧漂亮,许珠心里既不服气,又不能不服气,只得应了一声道:“我二姐姐是生得好看。”

梅若婳就掩口笑道:“上回记得妹妹还跟我开玩笑,说沈少夫人还杀过倭人呢。这么斯文漂亮,哪里会杀人呢?我险些就信了妹妹的玩笑,回家与母亲一说,倒被母亲笑话了一番。”

许珠就有点着急:“我可不是哄骗姐姐,都是真的!”

“呀!”梅若婳便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呢?”

许珠急得拉了梅若婳的手就要走:“我们现在去问问我二姐姐。明明是她的陪嫁丫头说的!”

梅若婳忙拉了她道:“这怎么好当面去问的。到底是女子,杀人多骇人听闻啊,如何好在这里问出来的?我都信了妹妹的话还不行吗?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总听说沈少夫人温柔文静的,竟能手刃倭人,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呢。”

许珠上次沈府见着梅若婳,便觉得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回家之后,她试着给梅若婳下了帖子请她来许家作客,梅若婳也欣然前来,不由得令许珠更是欢喜。

许夫人虽不知许珠那点儿小心思,却巴不得女儿与梅若婳能交好,自是全力支持,今儿在家里赏水仙,明儿往寺里烧香,再不然就是庄子上送了什么新鲜小东西来,就往梅家送一份儿。梅若婳大都要来赴邀,得了东西也会回送些针线点心之类。不知不觉的,许珠竟觉得自己与梅若婳已是相交莫逆了。

这回上元赏灯,许珠便悄悄与梅若婳抱怨,说父母担心宫里的姐姐,无心出去赏灯,又不放心只让许瑾陪她,或许就不许她出来玩耍,一年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错过了又要留待下一年云云。

要说许珠,从下生就不曾有过这样的心眼子,如今居然能编出这样还颇有可信度的谎话,倒也真是爱情令人长进了。果然梅若婳就应承了,说会邀她同去赏灯,自己也让哥哥陪同。故而,才有了今日许梅两家人同行观灯之事。

为着这个,许珠自觉梅若婳待她实在是好,简直恨不得剖心以待。且梅若婳也并不是问她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比如大姐姐在宫里的事儿,母亲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便是连梅姑娘也不能说的——可人家梅姑娘从来不问宫里那点儿事啊,人家不过是听说二姐姐行止大异常人,好奇问一问罢了。这事儿,二姐姐自己的丫鬟都能出来吹牛,难道还不许别人说吗?

于是许珠顺口就道:“可不是匪夷所思吗?要说我二姐姐,嫁人之后真是跟从前在家里时判若两人呢,有一回都有人说,别是那回换了个魂——”

说到这里,许珠才猛然惊觉自己真是说漏了嘴。

这话还是那回许碧头一次回京城后,家里有仆妇传起来的。说二姑娘瞧着判若两人,该不会那回投缳自尽已死,被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上了身吧。

这种话传出去可太骇人听闻了。且那会儿许瑶正在备选呢,不管是传出去有个鬼上身的妹子,还是妹妹不肯代嫁自尽的消息,都对她极其不利。因此许夫人很是下了一番狠手,才封住了这些人的嘴。这转眼过去有二年了,许珠也忘记了当初那禁令,这会儿随口说了出来,说完了才发现是不该说的。

梅若婳眼睛一亮,却轻咳了一声:“什么呀,什么就换了魂了?妹妹又骗我呢。”

许珠是最禁不住人激将的,连忙道:“我可半点没骗姐姐!这事儿,说起来长着呢……”

许碧万没想到许珠在背后讲这事儿,只看着许珠与梅若婳在那许愿树下嘀嘀咕咕没个完,倒有些疑惑她们两个几时那般好了。

梅若明笑道:“舍妹时常往许府去的。我家从岭南过来,这京城里头也不认得几家人,她们小姑娘难得投契,就让她们说私房话去吧。” 他本是个厚道人,很容易推己及人,觉得别人也都是好人。再说许珠是沈云殊的姨妹,听说话也知道是个没甚心机的小姑娘,许家看起来也挺规矩的,妹妹与这样女孩儿交好也不算坏事。

梅若明本人是很高兴能在这里遇见沈云殊的。事实上他整日忙着在翰林院修书,连沈云殊几时来的京城都不知道呢,就连梅若婳在京城门口惊马的事儿,也是事过良久方知晓。他未能亲自去沈府道谢,这时候免不了就要当面再谢沈云殊一次。

沈云殊对梅若明素来印象极好,否则当初也不会愿意把沈云婷嫁他。如今再次相见,梅若明虽已授了官,身上却没有半点拿腔作势的意思,仍旧是当初那淳厚性子。沈云殊一边心里暗暗叹息妹妹没福,一边跟梅若明叙旧,少不得要问问他修书的差事做得如何,又说些江浙那边的事儿。

梅若明虽则是一心修书,却也不是就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何况翰林院里头号称是“储相”,颇有些人喜欢议论朝政,他便不必多打听,每天听上几耳朵,也知道几分了,当下他便颇是关心海贸之事,又道:“听说工部那边估计了一下,建港口竟要白银三千万两,这个数目忒是惊人了!以我所想,怕也用不到这许多吧?”

这数目沈云殊倒还不知道呢,闻言也吓一跳:“几时算出来的?”

“听说就是年前。”梅若明道,“只是因到了节下,朝廷封印,所以暂时未曾上奏,但这数目应是差不多的,那几日很有几人在议论,说这数目太过庞大,若海贸不成,便是靡耗国库。”

沈云殊冷笑:“断然用不了这许多。江浙本有地势之利,如今又不是要修什么万国来朝的场所,哪里就用得了这许多?”

梅若明想了想道:“我听说,筹建海军也需大笔军费,有人在说,西北近年来已平定,实用不着十万大军,可削减西北军备,划充东南海军。”

“这更不成了!”沈云殊顿时皱起眉头,“西北如今看着虽平静,可北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打服的?十万大军听着不少,可北狄男子人人可为军士,随时都能纠结起数万人马。要守住边关,十万大军不能再少了。若是削减西北,万一北狄有异动,如何防范?西北边关若破,离京城可也没有多远!”

梅若明想了想道:“此事,朝廷上未必不知。若提出此法,倒像是要反对江浙建海港之事……”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不过如此。梅若明虽一心只爱读书,但三十六计也是读过的。

沈云殊点点头,抱拳道:“多谢梅大兄提醒。”

“哎——”梅若明倒有点手足无措,“何必如此客气呢。想来过了今日,最晚出了正月,就会有人提起了,我也不过是听见那么一句两句,随口说一说罢了。”

沈云殊笑道:“那也要多谢梅大兄呢。想来知道这消息的并不只梅大兄一人,却没有别人提醒我一句半句。”

梅若明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海贸一事确是好事,若是为政见不同,论理即可。可若用些别的手段,则不是为国为民,只是为一己之私了。”他就看不惯这样的,无奈朝堂上总有这种事儿,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不惜使些不正当手段,甚至捏造事实来抹黑对方。在翰林院虽只是修书,他也能听到类似的事,越听,便对朝堂越有些不喜。

这两人正说着话,梅若婳与许珠已经跟了上来,梅若婳便拉了梅若明的袖子笑道:“大哥跟沈大人说什么呢?只顾着你们说话,都不理我们了。”

梅若明比这个妹妹大十余岁,又是好几年没见,如今乍见,当初的小黄毛丫头已出落得楚楚动人,他这个做哥哥的心里也觉得有些骄傲。且梅若婳是独女,自然也就格外宠爱些,闻言便笑道:“是大哥不对。走,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大哥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