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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86)

袁胜兰脸色顿时就青了。难道她不想生?可她就是生不出来怎么办?叫了御医来调理身体,御医都说她身子好得很,只要放宽心怀,自然能有孕。可是她抱养皇长子都这么久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都说儿女要看缘分,这缘分到底什么时候来呢?

当然,皇后也没孩子,可是皇后还有妹妹在宫里,这个妹妹还给她生了儿子!可她却是自己一个人,皇后可以这么轻松地叫别人给皇上生儿育女,她却不能!

袁胜兰心中气恼,便觉得头有些晕眩起来,肋下也有些胀痛。她毕竟不是个会遮掩心思的人,虽知这是朝贺的日子,仍强撑着坐着,脸色却难看起来。

皇后只管逗弄皇次子,梅若婉倒是瞅着她的脸色笑道:“袁昭仪可是刚才受了风?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回去歇着罢。这大年下的也不好宣太医,倒是自己保重些的好。”

如今梅若婉是贤妃了,与袁胜兰说话就更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袁胜兰心里更是恼怒,只觉得胸口仿佛被团棉花堵着似的,且那团棉花还在增加,一直升到喉咙里,刚要索性就开口告退,一张嘴便干呕了一下。

这下满殿的人都愣了一下,当即便有人小声道:“该不会是——”该不会就这么巧,梅皇后才说袁胜兰无孕,袁胜兰就怀上了吧?

梅若婉脸色也有些发沉,道:“昭仪这是怎么了?可要宣太医?”

袁胜兰心中也是又惊又喜,但今儿是大年初一,按习俗也没有这时候宣太医的。何况这满殿都是诰命们,若是万一诊出不是,她这脸要往哪儿放?

这般一想,袁胜兰破天荒地压住了自己的脾气,道:“哪有这会儿宣太医的,贤妃虽是好心,我却不敢没了规矩。想是今早呛了风,回去吃一丸平胃气的药也就是了。”等回去,她自可以悄悄宣个太医来把把脉,何必要闹得这么人尽皆知的,倒叫梅氏看笑话!

袁胜兰这一呕,殿内一众妃嫔诰命们简直是来了个众生百态,活脱脱一场大戏。许碧却没像别人一般注意袁胜兰,她倒是一直在盯着袁胜莲看。

是的,袁胜莲今日也进宫了。说起来她一个无品无级的侍妾,这种场合根本无立足之地,可她偏是跟着佑王妃进了宫,虽然只捞到一个小杌子,还是坐在佑王妃后头,连个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可毕竟也是进宫了。

这实在是份儿本事。许碧忍不住就一直盯着她看,心里暗暗琢磨,只怕袁胜莲当初投诚时说的那话还真不是吹牛,她用那种方式进的佑王府,如今都能跟着佑王妃进宫,至少若是换了袁胜兰,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正因为一直盯着袁胜莲,于是许碧还真发现了一点儿别人都没发现的事儿——袁胜兰呕吐的时候,袁胜莲先是抬眼瞥了她一眼,随即向斜对面的许瑶看了过去;而许瑶也把目光向袁胜莲投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袁胜莲便垂下眼睛,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许碧在瞬间就脑补出了三千字。为什么袁胜兰疑似怀孕,袁胜莲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她早知道了?不不,看袁胜兰的模样,显然自己也是有些惊疑不定,并非事先知晓,那袁胜莲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就算袁胜莲知道吧,她又为什么会跟许瑶眉来眼去,这是唱的哪一出?

因袁胜兰折腾了这么一下,梅皇后也有些无心再与众人谈天说笑了。能留在这殿内的诰命们哪个不是善于察颜观色的,立时便有年纪大些的以身体疲劳为由告退,梅皇后顺水推舟地允了,众人便纷纷起身,自交泰殿内散了出来。

许夫人到最后也没捞着跟许瑶说句话,可满肚子的话又忍不住,便拉住了许碧:“你看,袁昭仪可是有喜了?”

这许碧哪儿知道?呕吐固然是怀孕的重要特征之一,可并不是所有的呕吐都是怀孕,没准儿还是胃病或咽炎呢。

但这话许碧当然不会说:“总要请了太医来诊过脉才能确定。”

“今儿是初一,正月里也不宜宣太医……”许夫人真是急死了,“若是袁昭仪有孕,怕也不好再抚养大殿下了吧……”

许碧心里一动,似乎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袁胜兰本来也没多么喜欢皇长子,从皇长子明显跟她并不亲昵就能看出来,她不过是想占着皇长子,弄个孩子在自己宫里,跟梅皇后姐妹两个别苗头罢了。

可别人的孩子总不如自己的好。倘若袁胜兰自己有了孩子,多半也就不稀罕皇长子了。所以这才是袁胜莲跟许瑶眉来眼去的原因?袁胜莲乐见许瑶再抱回皇长子?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走到一块儿的?

这些话,许碧当然不会跟许夫人说。许夫人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毕竟眼下袁胜兰还没说不养皇长子呢,她这话若是被传到袁胜兰耳朵里,恐怕袁胜兰就是再不喜皇长子,也会占着不撒手了。

一念及此,许夫人连忙就换了话题:“初三总要带姑爷回来吃顿饭吧?路氏都盼着你回来呢。”

许碧嘴角抽了抽。盼什么盼啊。路姨娘在庵里呆着,她随时想看她都能过去,倒是许家,年前好说歹说的硬把路姨娘接了回去,不就是怕她初三的时候不肯回娘家么?

回就回吧,反正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只要跟许家保持礼节上来的来往就行了,至于说许家想打她什么主意,那也得看她肯不肯让人打呢。

诰命们都出了宫,承恩侯夫人却是与梅若婉一起去了长春宫。皇次子的困劲儿过去了,在乳-母怀里转着大眼睛四处地看。他是个很好性子的孩子,也不爱哭,承恩侯夫人看着就爱得了不得,亲自接过来抱了,打发了人下去,才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抱到交泰殿去?”

梅若婉就噘起了嘴,把皇次子抢在怀里,拉了脸道:“我自己的孩儿,为何要送去别人处!”

承恩侯夫人皱眉道:“什么叫别人?那是你姐姐!还是中宫皇后!耀哥儿让她养着,将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梅若婉抱了皇次子轻轻摇晃,看他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定定地瞅着她,小嘴巴咧开一点像是在笑,就觉得心都要化了一般:“就是姐姐不抱耀哥儿去养,谁还能越过他不成?皎哥儿再怎么说,生母也不过是个婕妤!”

承恩侯夫人急道:“那袁昭仪今儿那模样你难道没看见?若是她有孕,生了儿子呢?”

梅若婉抿了抿嘴:“那也在耀哥儿后头呢。长幼有序!”

“胡说!”承恩侯夫人有点恼了,“莫说这等不知轻重的话!袁家再是倒了,上头还有太后呢!若说长幼有序,大殿下才是长子;若从生母这里论,将来袁昭仪若生了儿子,只怕这位份一提就提到你前头去了!这般算来,咱们耀哥儿论长论贵都占不着,不叫他在你姐姐那里占个嫡字儿,如何能入主东宫!”

虽说不是皇后所生,但自幼养在嫡母膝下的孩子,论出身就是要比同是庶出的兄弟们贵重几分,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梅若婉被母亲说得无言以对,便红了眼圈:“我也是舍不得。这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舍得送与别人?”

承恩侯夫人被她哭得心里一阵阵难受,叹道:“这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再说,你们是姐妹,养在交泰殿里,莫不是你还见不着了?”

梅若婉拿帕子掩了脸,从指缝里瞥了母亲一眼,细声细气地道:“就算养在我这里,姐姐想见也随时就过来了,倒是若养在交泰殿,我怎好整日往中宫跑呢?母亲何不与姐姐说说,把耀哥儿先记在她名下,等耀哥儿开蒙,就送到交泰殿去让姐姐来教。”

这话连承恩侯夫人都没法接了,半晌才道:“这怎么成……”记在梅皇后名下,却不让梅皇后养?承恩侯夫人就是偏心小女儿,也觉得委实有点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