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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77)

林太太叹道:“当初她替你表姐来家里的,若没交情,你表姐不会托她。”

“可她这般,分明是防着咱们,好似咱们会害表姐似的!”林抒说着,想起自己还得了许碧一个荷包,便有些赌气地将荷包扔在座位上。

荷包口子本来系得不牢,被她一掷便散了开来,露出里头一点灿灿金色。

林抒本觉得这荷包轻飘飘的,也没指望有什么好东西,此刻见这金色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来,便见里头是一对赤金莲花耳坠子,份量不重,样式却极精致,正适合年轻女孩儿戴的。

这下,林抒又有些舍不得扔了,半晌才道:“沈家可真是富贵。”平辈之间,出手就是这样精致的赤金耳坠子。想想方才许碧的衣着,林抒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八成新的素绸袄子,不由得有些黯然。

父亲这些年也不见升迁,一年就那么几十两银子,便是加上母亲嫁妆,也不过将将够供哥哥读书罢了。她身上这绸面衣裙还是去年做的,只在节下或出门往别人家做客的时候才穿,这将近一年了也没穿过几回,只下过一次水。

但这绸缎料子,只消洗过一回就不那么鲜亮了。林抒当然也想穿鲜亮的新衣裳,可家里就是这样,有银钱也要留着给哥哥读书用。本来哥哥读书甚有灵性,学里夫子都夸的。若是这次春闱能考中进士,前程便会大好,家里也就跟从前不同了。

可——哥哥春闱落第不说,如今还病了……

林太太心里惦记着儿子,满面愁容,也没怎么听女儿说话便道:“既给你的,你留着戴罢。”

林抒便又有些恼怒起来:“我不要!娘看着融了,给哥哥买点补药也好。”

林太太叹了口气,摸了摸女儿微微有点发黄的细软头发:“是给你的,自然你留着。你哥哥——唉,那是心病。”为了供儿子读书,家里对女儿也是有些亏待的,好衣裳好首饰都没有,难得这一对耳坠子,如何还能再抢了她的去?

何况儿子那里,若是不遂了他的心意,就算吃什么仙丹怕也无用。可这事儿——若是苏阮肯出头,苏家那里多半会同意,可她连苏阮的面儿都见不到,要送封书信也送不进去,可有什么法子?

“不然,就交给表姐的丫鬟——”林抒道,“横竖那些侍卫也不认得哥哥。”

“不可!”林太太连忙摆手,“这样事哪里能让旁人知晓?你哥哥将来是要考功名做官的,若是这事被人传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林抒急道:“那还能怎样?哥哥没考中进士,苏家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下回春闱要三年了,苏家也不肯等这么久的。”

林太太愁眉半晌,叹道:“若不然,也只得我豁出脸了。就跟你表姐说,家里跟苏家定了亲,请她赏几样宫里的东西添在聘礼里好看。”

林抒睁大眼睛,不解道:“可咱家跟苏家根本就没……”要是能定亲,哥哥还会病吗?

林太太道:“待拿了宫里赏出来的东西,就跟苏家说,这门亲事是阮姐儿的意思,赏下来的东西就是凭证!”

林抒眼睛睁得更大:“这,这行吗?若是被爹知道——若是表姐知道了呢?”

林太太咬牙道:“就豁出我这张脸便是。若是阮姐儿生气,我,我就去庵里念几年经。横竖有你和你哥哥在,你父亲也不会休了我。”

林家母女在马车上怎么商议的,许碧自然不知道,但林家那点子事儿,许碧找了九炼,没两天就给打听出来了。

“林家公子看中了苏家二姑娘,只苏家不肯允亲。苏家姑娘说,若他中了进士,家里就会答应了。谁知——”九炼把手一摊,“林公子去年秋闱名次倒是不错,可春闱却没中。据说是上元节出去看了三天花灯,着了风寒。本是好了的,只是贡院里考试,他分的号房不大好,吹了冷风又勾起病来,便名落孙山了。这不,苏家的亲事不成,林公子至今还在床上病着呢。”

许碧疑惑道:“估摸着这封信不想让人看见,大约就跟此事有关了。但这样事,要告诉苏姐姐做什么?”

九炼嘿嘿笑道:“依小的看,没准林家是想让苏美人做媒,压着苏家定了这门亲呢。苏家这会儿正愁巴结不上,若是苏美人开口,多半就会答应了。”

许碧不由得沉下了脸:“这种事倒想到苏姐姐了。林家也是可笑,一个亲事不成儿子就要生要死,这家教倒也有趣。”上元节出去看三天花灯,没准儿是去约会了吧?看林老爷好像挺规矩的一个人,居然教出这样的儿子来。

九炼抓抓头:“小的瞧着,林老爷未必知道这事儿。只怕是林太太爱子心切,私下里来寻少奶奶的。”

“更糊涂了!”许碧把脸一沉,“若是这位林太太再来,我可真得问问这事了。苏姐姐才有孕,宫里不知多少人眼红呢,林家帮不上忙也就罢了,休想给她找麻烦!”

“谁给我们少奶奶找麻烦哪?”门帘一掀,沈云殊笑嘻嘻地从外头进来,瞪了一眼九炼,“是不是你小子?”

“不是啊。小的冤枉!”九炼真觉得自己要去敲登闻鼓了。不过他喊完这么一句,看沈云殊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他身上,便识趣地自己溜出去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哟,没看少爷都嫌他找麻烦了吗?不是怪他给少奶奶找麻烦,是怪他是个碍眼的麻烦吧?哎,他这差使可真不好干呢。

屋里,许碧倒有点惊讶:“今儿回来得早?”这几天,因为年下大比和明年武举之事,沈云殊回来得都很晚,今天这还没到下衙的时候呢,怎么就提前溜号了?

沈云殊把外衣随手一扔,就往椅子上没甚风度地一瘫:“哎哟,好累啊……”

许碧笑着过去给他捶肩膀:“沈大人辛苦了。大比的差事都办完了吗?”

沈云殊享受着妻子的小拳头在自己肩上没什么力气地敲打,嘿嘿一笑:“原是没办完的。可这不是京卫要推人大比吗?我原也想推举两个有本事的,可郑镇抚说我才到京卫没几天,哪里识得什么人。他倒是在京卫呆了好些年的,自有人举荐。吴佥事和李同知都偏向于他,我这一恼,就指了别的差事出来了。”

“你这坑儿才挖好,他们就往下跳了?”沈云殊也是狡猾,这会儿根本没说什么大比,只说各处驻军里举荐些有军功的,要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呢。估摸着这些人还以为就是跟平常军中演练似的跑个马射射箭,能糊弄得过去就行。等真到了那时候,就有得丢脸了。

“这么好的坑,他们焉何不跳?”沈云殊半闭着眼睛哼哼,“京卫到现在用的居然还是那木头靶子——真要打起仗来,谁跟个靶子似的傻站着让你射啊?”

他近来时常抱怨京卫那些人,因知道他心里早有了主意,许碧也就笑吟吟听了。沈云殊抱怨几句,也舍不得妻子不停地给他捶肩膀——虽然其实也没多大劲儿,比挠痒痒强不了多少,可是妻子还要费力气啊——便坐起身,拉了许碧坐在自己腿上,笑问道:“方才跟九炼说什么呢?少理他。等大比结束,咱们到西山看梅花去。”

许碧忍不住直笑:“你叫他留在家里帮我打听消息的,这会儿又叫我少理他。遇着你这样的主家,九炼是也难做得很。”

沈云殊撇撇嘴,并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刁难九炼:“这是遇着什么事了?有什么消息叫他打听一下也就罢了,要商量事情还得找你夫君呢。”他也想在家里多陪陪美貌娇妻好不好?无奈近来事情太多,就总要轮着九炼那小子来献殷勤了。

许碧哭笑不得:“说林家呢。”遂把九炼打听来的事讲了讲,恨恨道,“当初林家不肯援手也就罢了,毕竟只是舅甥,先为自家着想也是人之常情。可既当初与人无恩,如今就别想着求人帮忙。这林太太倘就这么息了心思倒也罢了,若是敢来提这事儿,我非当面给她个没脸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