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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63)

捧月想了想,有些迟疑不定地道:“真会如此吗?可沈宜人与许婕妤看起来并不和睦……再说,沈宜人也并没答应什么。”

“再看看吧。”梅皇后淡淡地道,“我倒是盼着并非如此。”那毕竟是沈家。皇帝对沈家十分信任,尤其与沈云殊又有些当年的旧交情,即是君臣,又有几分朋友的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跟沈家有什么矛盾。

捧月晓得自己在这些事上不够精明,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出去给梅皇后烹茶了。这里捧雪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梅皇后看得好笑,问她:“又想什么呢?”

捧雪但有什么念头,绝不会瞒着梅皇后的,闻言便道:“奴婢怎么觉得,婳姑娘对沈宜人有些古怪……”说是什么谢救命之恩,其实是梅若婳进宫,知道梅皇后为了皇长子抓周之事有些烦恼,才送上这么个计策的。

对外说起来,梅皇后是因替梅若婳颁下赏赐,才想起来叫许碧也进宫观礼,这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谁都挑不出毛病。也就只有捧雪这样的心腹人,才知道这个主意并不是梅皇后自己的。

梅皇后便笑了:“婳儿啊,还是个小姑娘。”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其实不单捧雪,就是有点儿粗心的捧月也觉得不对劲了。

“可婳姑娘是什么意思呢?”捧雪有个隐隐约约的念头,只是没敢说。

“你觉得她是什么意思呢?”梅皇后含笑反问。

捧雪想了想,到底没敢说出来,只道:“奴婢只觉得,婳姑娘若要道谢,该让家里人登门才是,没理由劳烦娘娘的。何况把人宣进宫来,婳姑娘虽是白身,却是娘娘的堂妹,沈宜人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不客气地说,皇后的堂妹,你还得敬得点儿哩。对救命恩人端这种架子,这可不大妥当吧?

“婳儿啊……”梅皇后往后靠了靠,又微微阖上了眼睛,倒说起别的事来,“说起来,族叔对儿女的教导是极看重的,若不然,也不能带着两个儿子一游历就是好几年。可他一人毕竟不能两顾,带着两个大儿子离家四五年,剩下小的在家里,可就没人教导了。”

捧雪道:“还有七太太呢……”

梅皇后微微摇头:“后宅女子,温婉贤淑的有,善掌中馈的也有,可能做这些,未见得就能教导儿女。你道七叔为何不许若辰参加今科春闱?若依着若辰的人才、文章及这会儿的名气,一个探花郎只怕也能到手。”

这也是捧雪没想明白的。若是一个十六岁的探花郎,那该是何等样的前程啊,偏梅汝清就给拦了。

“七叔是嫌他太恣意狂放,不懂收敛。”梅皇后淡淡地道,“论文没什么,原也是别人找上门的,岂有不应对之理?只是即使要论,把头一天的文写出来,分个高下也就罢了,他何必要把三场的文章全部写出?直把锋芒全出尽了,比得那耿举人溃不成军才罢,并不给别人留半分余地。这就不是论学问而是有意压人了,所以七叔很不喜欢。”

捧月感叹道:“七老爷是真正的学问人……”

梅皇后笑了一下:“也不仅仅是学问。若辰这么做,固然是把耿举人比得灰头土脸,但耿举人也是有才学的,今科春闱,不是一样中在二榜了吗?若辰又不能断了人家的仕途,何必结这样的仇呢?”平白得罪了人,给自己结下个日后的仇家,是不是傻?

捧雪不禁点了点头:“辰少爷是少年人,气盛了些也是有的。”

梅皇后叹道:“是被宠坏了。”幼子,龙凤胎,聪慧,读书也肯下功夫,这样的儿子,搁谁家也会喜欢得了不得。梅娘子是个普通妇人,自也不能免俗,不知不觉就会对幼子格外宽纵,才养成了这副随心所欲的脾气。

儿子是如此,女儿自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女儿是娇客,还要再多一分宠爱的。只不过女儿家要贤淑温婉,梅若婳才不像梅若辰一般狂放恣意罢了。

“若是七叔来教导,必不是这样。”

“各人脾气也不同呢……”捧雪说着,还是有些不解,“那婳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呢?”

“她啊,并不喜欢许氏。”梅皇后肯定地道。

这句话一下子就跟捧雪心里那个念头对上了,不由得一惊:“娘娘是说——不会吧?”

梅皇后闭着眼睛笑了一声:“若是不会,如何不跟家里说呢?”

捧雪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也不过是糊涂想头罢了。”

梅皇后微微点头:“所以我叫人把这事儿告诉七叔,怎么办,自有七叔做主。”她答应梅若婳一回也就够了。

捧雪低声道:“依奴婢看,不然就别让婳姑娘时常进宫了……”

“这倒无妨。”梅皇后嗤笑,“我宣她,一则看在七叔份上,二则也是因为这丫头出的主意还不错。至于其他——她自有父母教导。”轮不到她来判定好坏。

捧雪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听梅皇后徐徐道:“一会儿别忘了问问,许氏与苏氏说什么了……”

许碧跟苏阮自然是叙别情。不过苏阮的宫中生活实在没什么可讲的,且宫禁中事不宜外泄,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故而苏阮说的也不过是宫中岁月静好,皇后对她颇为照顾之类。至于其他的,其实沈云殊也都能打听到。

许碧可讲的就多了。譬如盐官一役,细节不能讲,却可以说说钱塘大潮及潮音寺和尚们的忠勇,前者有趣,后者感人,苏阮听得目不转睛,不时低呼轻叹,尤其听到倭人欲从地道攻入时,更是紧张万分:“换了我,可要吓死了……”

许碧笑道:“我也吓得不轻,那橱柜烧完了,可就再没什么能抵挡的。幸好那会儿援兵到了,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便是如此,寺里的师傅们也折了一半还多,住持师傅索性就还了俗,入伍从军去了。”

苏阮感叹道:“民间有义士啊。倭人实在可恶!”

“可不是。”许碧道,“所以才要抗倭呢。这些倭人,别瞧着不过一岛之国,野心着实不小。”

苏阮叹道:“从前我在家乡的时候也曾听过一点,只是闽地离得远,一向还安静,竟不知这些人都摸到那里去了。这若不是被发现了,倭人突然登岸,沿海百姓全都要遭殃了。”

两人感叹了一番,外头就有内侍来报,说沈大人在宫门外等着接人了。苏阮不由得就笑起来:“这我可不敢留你了。”

许碧笑着起身,两人携手往外走,许碧才低声问了一句:“姐姐在宫里可好?”

苏阮心下微酸,也低声道:“陛下待我也好,娘娘也很照看我。你放心吧,我知道平安就是福气。”皇帝对她宠幸并不多,但就是知道了她曾被倭人劫持过好几日,却也再未提此事,每次召幸她时都是一如从前,苏阮心中已经十分感激了。

至于皇后——皇后是六宫之主,她只是个小小的才人,皇后若是想抬举她,那是她的福气。至于别的——她是比不得许碧有福气的,既然命运给了她这条路,那她就只能想着如何在这条路上走好。

许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捏了一下苏阮的手道:“姐姐多保重自己。”随手拉下腰里的荷包扔给一边的清商,“好生伺候姐姐。”这才跟了传话的小内侍出去。

苏阮目送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才回自己房里,便见清商拿了那荷包递到她眼前,小声道:“才人快看。”

这荷包还真不小,许碧那般大方地当众扔了给清商,苏阮原以为里头装的是香料或小玩艺儿,却见里头是一把打成瓜子花生样的银锞子,一钱一个,总有几十个。夹层里还有二十张银票,皆是十两一张的面值,用起来方便。

苏阮看了半晌,深深叹了口气:“小心收起来。那荷包你就戴着罢,只说得了两个银锞子。”

许碧走了没多久,这边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了交泰殿,当然,荷包里的内容是没人知道的,来送消息的宫人也只能猜测:“清商只说得了两个银锞子。可奴婢瞧着那荷包怪沉的,该有好几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