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品代嫁(252)

“既是舅父舅母留给你的念想儿,自然得拿回来。”许碧笑道,“这对梅瓶着实不错,还有那扇屏风,正好都放进嫁妆里头。那银子给你压箱,倒还实惠。”

一提嫁妆,连玉翘脸就红了,小声道:“都劳表嫂费心……”沈家给她出了五千两,与沈云婷待遇相同,这实在是再无可挑剔了。且许碧将这五千两多置了田地和铺子,摆在外头的东西都不甚打眼。

“多亏表少奶奶想得周到。”青螺端了茶来,快言快语,“姑爷前几天还跟我们姑娘说呢,他那叔叔婶婶,好几次上门要叫他搬回去,还与他打听姑娘的嫁妆。”要是好东西都摆在外头,这俩人还不跟苍蝇叮蜜似的叮上来啊。

“只要陆姑爷自己拿得稳,别人盯也没用。”许碧故意在“姑爷”两个字上拉长了声音,顿时羞得连玉翘脸似火烧,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

陆飞的确挺能拿得稳的。随他叔叔婶婶如何登门,到底没理会。不仅如此,他因在海盐斩了六个倭人,不但升了总旗,还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奖赏。他把这银子加上自己父母留下的一点儿微薄家产,以及攒下的俸禄,加在一起买下了自己如今租住的那个小院儿,还把地契落在了连玉翘名下。

这事儿,还是连玉翘三日回门的时候,方告诉许碧的:“也是第二日给公婆的牌位敬过茶之后才给我的,说在我名下就算我的嫁妆,就是他叔叔婶婶再打主意也没用。”嫁妆是女子私产,论起来的确不与夫家相干的。

许碧忍不住笑:“陆姑爷确是挺有心的。那地方其实也不错,只是略远了点儿。”

“我又不大出门的。”连玉翘虽换了妇人装束,说起话来却还跟从前一样,有点儿害羞,“他去卫所倒是方便,那就成了。再者,离他叔叔婶婶家里也远……”省得人天天上门找麻烦。

“敬茶认亲那天可还顺利?”

如今连玉翘归宿已定,青螺再没了心事,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既轻又快,仿佛是被大石压着的泉眼,现在把石头一搬开,泉水就咕嘟咕嘟往外冒:“表少奶奶没看见哟,那两位实在好笑。又想着拿一拿长辈的架子,又想着笼络我们大爷和大奶奶,那话说的,真是一时一变,奴婢听着都觉得好笑,难为他们怎么转得那么快呢。还有他们家几个孩子,上来就磕头——您说这不年不节的,又是平辈,哪有行这么大礼的?后头拿了我们大奶奶给的见面礼,就嫌简薄。哎哟,敢情磕这头是来讨大赏的呢!也不瞧瞧他们两个做长辈的,给的都是什么礼。幸得我们大爷有见地,买了个那样远的院子,不然我看着,天天都要来吃饭的。”

许碧既笑且叹:“摊上这样亲戚……罢了,只面儿上过得去就行了。”这年头讲究亲戚间相互扶持的,可陆飞家的亲戚——还是别沾的好。

沈家正张罗着要留新姑爷吃酒,圣旨就到了。全家跪接了旨意,送走来宣旨的人,连玉翘就不舍起来:“京城是好地方,就是表哥表嫂这一去,不知几时才能见着……”

许碧被她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从京城到杭州真是路途遥遥,这年头可不比后世,这么一去千里的,没准还真见不着了。

这才有点儿离别的伤感。不过沈云殊进京城毕竟算是升官,指挥佥事又算是实职,并不差的,众人也就复又高兴起来。

既接了旨,就有个上任的时候。接替沈云殊的人已经来了,沈云殊一边交接,一边且要探探这后任的底儿,着实忙碌。许碧则在家里准备行李,也折腾得不轻。以至于夫妻两个,居然是在出发之后,在船上才得安心说说话的。

首要话题当然是继任之人。沈云殊一手枕在脑后,翘着腿躺在船舱里,慢悠悠地跟许碧说话:“是卢家的人。”

“卢家,就是前太子妃的娘家?”许碧从上次进京被科普的知识里翻出存货,对照了起来,“不是说这几年卢家挺安静的么?”

“卢家虽安静,家里却始终有子弟在仕。”当初袁太后给自己亲儿子挑媳妇儿,自然是挑好的。卢家别看没出袁翦父子这样声势喧赫的人物,却是细水长流,家里数代都有人在朝为官,是个根基颇为坚实的大家族呢。

尤其人家是有点底蕴的,当初出了个太子妃,也没见卢家如何张狂,后来太子妃成了前太子妃,也没见人家丧气失态,还是那么不温不火地读书、出仕、做官。说起来,太子妃对卢家是锦上添花,没了这朵花,卢家也还是卢家。

许碧嘀咕道:“听起来好像还挺安分的……不过,他们家对剿匪抗倭的事儿是什么意思啊?”可别来拉沈大将军的后腿。

沈云殊笑起来:“卢家原有位老太爷在朝任刑部尚书,不过太子妃殁后,卢尚书也过世,卢家子弟中再无三品以上大员,多是外官,于此事尚无在朝中争论的机会,只是奉命当差而已。”就这禁不禁海的事儿,也不是人人都能插一嘴的。

“当然,卢家也有自己的打算。”沈云殊晃了晃腿,伸手把许碧拉下来跟自己躺在一起,“皇上封敬郡王为亲王,要给他开府。敬郡王已经八岁,再过几年就要成亲,也要出来办差,到时候,卢家和他自能相互扶持。”当然比不了太子登基,但有个亲王外甥,也是极好的了。

“这个缺,也是太后有意替卢家谋来的。”沈云殊叹道,“说是后宫不可干政,其实——敬亲王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自然要替他打算。不过太后替卢家开了口,袁家就失去了机会,皇上衡量再三,觉得这样更好些,就答应了。不管怎样,太后既开了口,皇上不好不应的。”

皇帝吃亏就吃亏在不是太后亲生的,而是太后抚养并扶持上皇位的庶子。在天下人眼里,皇帝能得登大宝,就得感激太后一辈子。若是违逆太后的心意,亲儿子倒罢了,皇帝这里就于不孝之外还得给扣上个忘恩负义的帽子,实在是背不起啊。

“亲孙子……”许碧若有所思,“所以对太后来说,敬亲王的利益,自是比娘家要重要了?”

沈云殊不假思索地道:“应该是吧。毕竟女子出嫁便归夫家,娘家总是隔了一层了。”

许碧觉得有句话就在自己嘴边上,只是一时捕捉不到。想了半天想不起来,只得问道:“袁家现在还有人可用吗?”

沈云殊点点头:“自然还是有的。以前有袁翦父子三人在,其余袁氏族人是被他们压着的,如今他们父子倒了,旁人倒可伸伸头了。”

“这是什么道理?”许碧觉得奇怪,“为什么反是他们压着自己族人?”

沈云殊唇角一翘,略带讥讽:“越是自己人,才越看不得人好呢。何况按制,官员是不许在本籍做官的,袁家因有太后,才得了例外。可若是整个袁家都兴旺起来,必招人忌讳,袁氏父亲是断不能再留在江浙的。这般一想,他们自然要压着族里一些了。承恩公府,不就是一直被他们压着,只得个虚衔么。”

说到这个,许碧便又起了疑惑:“按说承恩公府才是太后的娘家,为何太后不提携承恩公府的子弟呢?就算没有如袁氏父子这般出色的,多少提拔起几个来也好,何至于只剩下个虚衔呢?”

沈云殊不很在意地摆摆手:“承恩公府那些子弟,也实在是提不起来,若是真有个出色的,袁翦父子也压不住。被他们压住的,多是那些旁系子弟罢了。”

许碧沉吟道:“那如今袁氏父子倒了,袁氏一族倒可出头了?”

沈云殊点头道:“过继到袁家的那一个,就颇有些能为,已经考出了举人的。等守完了孝,身上有了龙骑尉的衔儿,就可以谋差事了。”

不过,再怎么有能为,单是谋差事就要再等一年多呢,更不用说这差事还得从底层做起,袁家想要再出一个如袁翦这般的人物,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