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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37)

善如连忙跪下请罪。袁胜兰冷笑道:“我哪里敢受你的跪。你是姑母宫里出来的人,我供着都来不及呢!若有个不好,你到姑母那里说我一句不受□□,可就轮着我去向姑母请罪了。”

这话说得委实太重,善如连连磕头,直磕得额上青红一片渗出血来,袁胜兰才稍稍息了怒气,冷笑道:“大节下的磕成个烂羊头,赶明儿叫姑母看见,少不得说我难为了你。”

善如进退两难,还是鹤翎上前来说情,袁胜兰才叫她下去了。

鹤翎叫小宫人来擦了地,又换了新茶给袁胜兰端上来,瞧着屋里没别人,才道:“娘娘有气,何必发在善如身上,到底是太后娘娘给的人呢。”

旁边春剑哼了一声道:“就是宁寿宫出来的,也不过是个奴婢,难道打湿了咱们娘娘的衣裳,就不用罚了不成?”本来她们两个是袁胜兰的陪嫁丫鬟,景阳宫里的宫人都听她们两个指派,自打善如来了,因是宁寿宫给的,无形中就压了她们俩一头。鹤翎还罢了,春剑心里甚是不快,逮着机会就要在袁胜兰面前说几句。

“你还不去给昭仪拿件衣裳来换呢!”鹤翎把春剑骂了下去,才低声道,“娘娘,如今——不是奴婢说句丧气的话,娘娘如今得靠着太后娘娘呢……”

袁胜兰紧紧捏着双手,半晌忽道:“我想靠着姑母,姑母却未必就肯让我靠着。”

鹤翎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娘娘这是怎么说——”

袁胜兰打断她的话,道:“你今儿也是跟着我去宁寿宫的,你看姑母,我说起皇子的事儿,何等敷衍我。当初跟我说得好好的,等许氏生了儿子,就叫我抱来养,如今——”

鹤翎轻叹道:“娘娘不是在守孝么,这时机实在不巧,太后娘娘说的也有道理。”

袁胜兰冷笑道:“有什么道理?倒是你说我在守孝,我倒有些明白了,如今我爹和哥哥们都没了,姑母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鹤翎心中其实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担心,可如今袁胜兰已经身在宫中,有些话说了又有何用?沉默片刻,也只能劝道:“娘娘,这也未必就是……娘娘固然要倚靠太后,可太后若不扶持娘娘,又能扶持谁呢?如今皇后手里已经有了一个皇子,太后要想——不指望娘娘,还能指望谁呢?”

袁胜兰难得地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说的这话,我也想过,可瞧着姑母也没对哪个特别亲近些……”

鹤翎道:“这就是了。可见太后最后还是要扶持娘娘的,只是如今娘娘守孝,实在不是好时候,才叫皇后那里争了先。太后发脾气,或许也是因着在皇后那里讨不到好处,方把火气发到娘娘身上……依奴婢看,娘娘不如暂时蛰伏,熬过这一年,待明年出了孝再想法子。那会儿,至少娘娘的孝名儿,阖宫再没人能说个不是的。”

袁胜兰恨声道:“我只看不惯许氏的得意劲儿!”

这话说出来,鹤翎都不知该怎么说了。自打许瑶有孕,实在是半丝儿得意都没在袁胜兰面前露出来,反倒是越发的赔着小心。如今袁胜兰还说这话,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得意。

不过袁胜兰这话也没有完全说错,许瑶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着实有几分得意。

因生了皇长子,许瑶产子第二日,就升了婕妤。待得洗三过后,还准许家往宫里递了牌子,由许夫人带着许珠,前来看望许瑶及小皇子。

许瑶自进宫,已然有一年多不曾见着家人了,这一见,顿时红了眼圈,惊得许夫人忙道:“月子里可不能哭呢,娘娘千万保重。”

屋里并没外人,许瑶便擦了眼泪道:“又没外人,娘别这般生分。”又看许珠,“珠儿眼见着也是大姑娘了,我这里正得了几件东西,就手儿拿回去,就当是明年的生辰礼罢。”

许珠今年已经十二岁,正是爱打扮的时候,接了许瑶给的东西,一瞧是一对儿五彩琉璃的蝴蝶簪子,便喜不自胜:“这簪子好生精致。”

许瑶笑道:“是宫里的手艺,皇后娘娘赏下来的。我这会儿也不好戴的,瞧着这颜色式样也适合你,拿回去戴罢。”又叫鹤翎春剑捧了许多东西上来,“这几匹料子都是今年江南的贡缎,颜色庄重,母亲和父亲与二弟每人两匹。”

这料子都是袁胜兰春天那会儿给的,说是好料子,颜色实在不是年轻妃嫔穿的。这哪儿是赏东西,怕是把自己不稀罕用的东西甩过来罢了。许瑶自是不会穿的,索性借这机会都给了家里人也好。

许夫人哪里舍得拿女儿的东西:“家里也帮衬不了你什么,你有东西,只该留着自己用,哪怕赏人也好。”

“要赏人,还不如给家里呢。”许瑶轻叹一声,眉间也有几分喜意,“母亲也不必太担心,我如今升了婕妤,份例比从前也高了,这次生下皎哥儿,太后皇后皇上都有赏,不愁没有东西用的。”

许夫人也是喜上眉梢:“说的是。小皇子呢?我们可有这福气看一眼?”

说到这个,许瑶的喜意就更盛了:“刚吃过奶睡着了,就在偏殿,一会儿母亲悄悄的去看就是,只别惊醒了他,哭起来声音可大呢。”

许夫人便笑得合不拢嘴:“声音大好啊,身子结实呢。”看屋里没外人,便压低声音道,“小皇子,是你养在身边?”

许瑶便微微敛了笑意,摇摇头:“待过了满月,就送到交泰殿去……”说到这里,不禁有些舍不得起来。原先是想好了给皇后养的,可等到生下来,才晓得实在舍不得。

只是,这事儿岂由得她呢?皇后许她养到满月,已然是恩典了。许瑶便把这念头放开,问起家里人来:“二弟今年如何?”

许夫人叹道:“县考府考都过了,只是院考运气不好,差了两名。”许瑾今年十五了,也下场考秀才,结果止得一个童生,家里因此连中秋也过得不大欢乐,幸好许瑶一举得子,才把这不快冲散了。

许瑶听了也有些失望,只得道:“二弟素来是用功的,这回只是运气不好,下回自然就中了。”

许珠嘟哝道:“爹说二哥没灵气呢……”

许夫人叹道:“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这一窍不大开。”许瑾性情温和,读书也颇是用功,却就是少些灵机,文还罢了,那应试诗写得就有些惨不忍睹,最后没过院考,也就是栽在这诗上。

这灵机实在是不能强求的,愁也没用。何况许瑶还在月子里,许夫人自不敢让她忧心,连忙把话题带开了。

宫外女眷入宫也不能久留,许夫人说了几句话,又去偏殿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小皇子,时辰便到了,只得带了许珠告退出宫,直回到许家马车上,才长长叹了口气:“你姐姐啊,好歹是要熬出个头了……”

许珠把玩着那对琉璃簪,小声嘀咕道:“皇子都不能自己养……”她真看不到哪里出头了。姐姐生了皇长子,也不过才升到婕妤,连一宫主位都还坐不到呢。

“你懂什么。”许夫人嗔了小女儿一句,“毕竟是生了皇长子,这一辈子就有靠了。”那无儿无女的妃嫔,别看眼下位份高,将来的日子可未必好过。

许珠撇了撇嘴,刚要说话,就觉得马车慢了下来,跟车的婆子在外头道:“夫人,前头的路走不得了,得绕路。”

许夫人诧异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婆子道:“说是前头有人中了举,在榜单底下犯了羊癫疯,正往出抬呢。”

许夫人恍然道:“今儿竟是秋闱张榜,我倒忘记了。”其实是因家中无人下场,许夫人一心只惦记着宫里的大女儿,自是忘了此事。

许珠听得稀奇,也掀了窗帘往外看,笑道:“才中个举,倒犯了羊癫疯,这若是中了进士,还不知要如何呢……”

她刚这么说着,一掀帘子,就见一个青衫少年立在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边,正跟车里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