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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204)

维持了几天的和平轰然倒塌,许碧一路大步流星地回了自己院子,深觉跟沈夫人这种人相处比跟当初的混蛋主编相处还困难,毕竟那会儿她能辞职,这会儿她却还舍不得沈大少奶奶的位置。

沈云殊果然正由九炼伺候着在换药,一见许碧进来,连忙摆手叫她出去。

“我不怕。”许碧一步走过去,见九炼这次只往伤口里塞了两下就停了手,不觉叹了口气,拧了手帕来给沈云殊擦汗,“可算是要长好了。”用的纱布越来越少,表示肌体组织正在从内向外生长。这样虽然会多受罪,可是等伤口结痂就能确定完全愈合,而不必担心里面是不是还有感染溃烂什么的。

沈云殊额上已经渗出细汗,脸色却丝毫未变,由着许碧给他擦脸,笑道:“里头已经长好了,看来是不碍事了。”

许碧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你要回营里了?”

九炼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门。沈云殊握着许碧的手将她拉过来坐在自己腿上,熟练地把下巴垫在她肩膀上,低声道:“袁家急得很,父亲那里压力不小。且他们此次清剿范围扩大,沿海一带常出没的小股海匪都清得差不多了,我和父亲如果还想再立功,就只能往浙闽交界之处去了。”

但是那一带,海鹰也不是很熟悉。

“袁家的埋伏就在那边?”这显然是要把沈家逼到福建那边去。

沈云殊点了点头:“只是有些奇怪,毕竟此时冬天刚过,倭人应该还来不了这么快……”冬天海上有大风,并不宜航行。倭寇若是缩回东瀛,待风季过后再来,此时应该还到不了。正因如此,沈家才会放心大胆地只把眼睛盯在海匪身上,不会防备倭人……

“但那个女人去海边,一定是跟倭人联系的吧?”

“她好像是叫晚霞。”沈云殊随口道。虽然有司敬文的发现,但沈家的探子追上去时却没能撵得上,等到他们发现晚霞在靠近福建边境的一座渔村里出现时,已经过去了三天,晚霞已经准备回返了。

派去的人是沈十二,他没急着跟晚霞回去,倒是扮成收鱼的小贩,在那渔村里混了好几天,确实了晚霞在那里的身份是“康老三家嫁出去的闺女”,在城里给大户人家做姨奶奶,时常派人往回送点银钱衣料之类,但本人回来探亲还是头一回,因为康老三的娘,也就是这闺女的祖母死了。

至于康老三一家子,则是本地出色的渔民,驾船的技艺高超,凭着一条小船就敢往深海里去,运气好的时候,还曾捞回过珍珠珊瑚来,在渔村里算是富裕人家了。嫁了闺女之后,他也曾去城里住过几天,但不久就又回到了渔村,说是在城里过不惯,还是隔三差五要出出海,吹吹海风才舒服。

“如今袁家把我们往那里逼,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康老三所谓的出海,只怕就是去与倭人联系。只是他们究竟怎么能来得这么快,我还不曾想明白。”

许碧心里忽然闪了一下:“岛?”她记得当时在监狱里装死尸的时候,平田和俊二曾经说过找到了一个岛。

怎么早没想起来呢?许碧都想敲自己头一下了。当时光顾着震惊袁家勾结倭人去了!话说,那个总不会就是那个岛吧?

这时候也顾不得别的了,许碧脱口而出:“我倒听说过,福建那边儿海上好像有个什么岛,叫什么钓鱼什么的……”

“钓鱼台?”沈云殊眉毛一皱,“前朝的文献中倒有记载,归属澎湖列岛管辖,还曾有过驻军,只是离澎湖远了些,岛又极小,往来运送不便,后来便裁撤了。可那里,离东瀛甚远……”

他沉吟着:“远虽远了,可若是真将船队藏在那里,倒是足以过冬。且那里原归属澎湖,不在浙闽管辖之下,偏澎湖那里多山民,原不驯顺,当地巡抚颇为头痛,只怕也未必有精力再关注别处……”

他猛地把许碧抱紧了点儿,笑了起来:“少奶奶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

许碧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可这会儿——”她怕是已经说得晚了吧?袁家逼得这么紧,想必那些倭寇已经准备好了。纵然知道了他们的藏匿之处,可沈家毕竟有许多劣势……

“来得及。”沈云殊沉声道,“你放心,既然知道袁家要在何时何地动手,我就一定有法子!不过,时间很紧,明日我就得启程了。”

许碧反过手。沈云殊腰上缠着白布,却还没穿上衣。许碧反过手去,就摸到了他略有些粗糙的肌肤,上头深深浅浅的许多伤疤,有些已经淡去,有些却仅用手摸就能摸得出来。

“我——”许碧脸上滚热。她得庆幸她现在是背靠着沈云殊的胸膛,倘若是面对面,她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把话说得出口,“我已经来癸水了。”

“哦——嗯?”沈云殊心不在焉的声音刚出口,调门就一下提了起来,“什么?”

许碧忍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我说,我已经……”

沈云殊耳聪目明,脑袋转得更快,并不需要许碧说第二次,就掐着她的腰把她整个儿举起来转了半圈。两人四目相对,许碧觉得他的眼睛亮得跟两团火似的:“这会儿……”

许碧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这会儿才中午呢。按这个时代的说法,叫做白昼那什么什么。

但沈云殊明天就要走了,他今天晚上应该好好休息,所以就算白昼那什么什么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门外守的是她的心腹丫鬟,而人人都知道沈云殊受伤卧床,她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房里陪他的……

绣着瓜瓞绵绵图案的帷帐落了下来,把外头明亮的光线遮去了大半。

这帐子是新换上的,但事实上,从许碧嫁进来,她床上的帷帐就一直用的是类似的图案,什么葡萄、葫芦,总之都是这种“多子”的吉祥图案,看得许碧都有些眼晕。

不过这会儿,她却忽然觉得这图案真挺不错的,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瓜,在叶片下面探头探脑,而瓜蔓缠绕着,居然被她看出一种缠缠绵绵的意思来。

绵绵。许碧已经有点烧起来的脑袋昏昏然地想,这个词儿真好啊——如果前面加上瓜瓞二字,就是多子多孙,如果不加,就是缠缠绵绵。夫妻就应该是这样啊,缠缠绵绵,多子多孙……

许碧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将暮,帷帐有一条缝隙,从那里看出去,可见看见窗外的天空一片绯红。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合适出门。

许碧轻轻地叹了口气,头顶上立刻传来沈云殊的声音:“怎么叹气了?”

许碧仰起头,才发现他倚着床头坐着,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身上只搭了件中衣,衣襟敞开,露出浅棕色的胸膛,跟腹部缠着的白布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是不是伤口扯到了?” 许碧立刻就发现那白布换过了“没有。”沈云殊满不在意地说,俯下身来,“觉得怎么样?”

“骗人!”刚才那么折腾,不可能不扯到这些白布,但现在白布仍旧裹得特别整齐,这明显是换过了。

沈云殊笑了起来:“你怎么——”圆房之后女子不都是应该害羞的吗?以前在西北,有同僚成亲,当天他没赶上,等人家回门之后才去道贺。那会儿新妇在同僚眼前都一脸羞答答的模样呢,怎么他的小妻子才一睁眼就凶巴巴的,丝毫不见娇羞呢?

许碧这会儿才想起来的确应该害个羞的,不管来不来得及吧,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嘛,于是把被子往上一拉,随即就忍不住抽了口气——浑身上下骨头都像要散了,不动的时候还好,这一动就觉得好辛苦啊……

“起来沐浴吧。”沈云殊看许碧勉强也只把被子拉到了下巴,不由得笑出声来,“饿不饿?”

很饿啊!中午她还没吃饭就先滚了床单,能不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