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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189)

许碧笑着拍拍她的手:“父亲和你哥哥都是心疼你的,自然想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这儿只有嫂嫂,你就说句实话,若是你喜欢梅二公子呢,就再叫你哥哥想办法——”她瞄一眼沈云婷急切的模样,捉狭地笑了一下,“不过我看你很喜欢去上夜课啊……”

“不是因为梅二公子!”沈云婷脱口而出。

许碧顿时精神一振:“那是为了谁?”

沈云婷紧抿着嘴唇,半晌眼圈居然红了,倒把许碧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嫂嫂——”沈云婷拉了许碧的手,“我,我不是不知好歹,父亲和大哥为我选的,自然都是好的。我不是挑剔梅二公子,他无一处不好,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好了好了,慢慢说——”许碧看她眼泪滚滚而落,赶紧把人拉到椅子上坐下,“嫂子明白你不是要挑三拣四,只是成亲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若是能寻个自己欢喜的,日后这日子也好过。”

这就好比她那个时代,自己认识的男朋友,和别人介绍的相亲对象,最后可能同样是结了婚,但那日子过起来的滋味多半不一样,甚至在遇到波折坎坷的时候,小家庭抗打击的能力也不同。

沈云婷呜呜咽咽了半晌才停下。她固是不曾倾心于梅若坚,却也知道他处处都好,若不是梅家朝中没人,梅若坚又尚未中进士,哪里轮得到她?这都是兄长惦记着她,才给她千挑万选的。若是她不承这份情,简直就是忘恩负义了,若说要挑剔,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只是这嫡庶之别,许碧体会不到,于沈云婷而言,却是生母十余年来身体力行教给她的,就冲这一点,她对梅若坚万万不敢动半点心思,否则岂不是让父兄为难吗?只是现在说起来,就好像是她在挑剔梅若坚一样,其实她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的。

“不哭了不哭了——”许碧没防着倒引出沈云婷这一番伤心来,“嫂子懂你的心,你是怕给你哥哥添麻烦,嫂子都懂……”

“嫂子懂我的心就好……”沈云婷接了知雨拧过来的热手帕捂了脸,含糊地道,“大哥和嫂嫂对我好,我也都是知道的,若换了别家,谁会这般体贴,不过是随便找个人家,哪里肯费心,又哪会还要问问我的意思……”

“哎,你都知道,这就好了,嫂子也知道你。”许碧摸摸沈云婷的头发。虽说沈云婷的年龄比许二姑娘还要大一点儿,但在许碧看来,也就只是个小姑娘呢,“有什么话,只管跟嫂子说,能办的事儿,你哥哥总会给你想办法。若是你什么都不说,倒辜负你哥哥的心意了。虽说嫡庶有别,可到底也要分个人的,这世上的人,也不全都盯着出身。”

沈云婷在她身上靠了好一会儿,等眼泪全干了,才低声道:“梅二公子,我是断然配不上的。只是——梅大公子是个好人,有学问,性情又好,我,我听说他前头娶过妻了……”说到这里,耳根子由下而上,红了个彻底。

许碧惊讶:“梅大公子?”别怪她没想到,只是梅若明比沈云婷大了十岁有余啊。

沈云婷低头绞着手帕子不吭声,只往许碧身上又挤了挤。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许碧忍不住笑了一下:“嫂子知道了。”梅若明此人,要说学问和性情,确实没得挑。就是梅若坚的学问比起来也还要逊色一点,因他是要应举的,难免要功利一点儿,梅若明却是纯粹做学问的人了。

又挑了几匹料子,许碧叫人打起包来连沈云婷一起送走了,才坐下来细思。梅若明虽然是嫡长子,可是并不打算入仕,且他早就成过亲,妻子病亡之后守了三年妻孝,这才出孝不久呢。

沈云婷是庶出,若说做人家宗妇好像有点不够格。可若说二品大将军的女儿与一个举人做填房,那又有点委屈了。这么一算账,若是梅汝清不那么死把着嫡庶之别,肯看一看本人,沈云婷倒也是不错的。

她正琢磨呢,就听外头脚步声响,沈云殊一步跨了进来,脸上神色看着虽平常,可双目闪亮,透着股子锐气,就像那将要出鞘的刀似的。

许碧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肯定有事要发生:“可是有什么事了?”

沈云殊冲她一笑,脸上露出一点兴奋,仿佛站在起跑线上的赛马,只等那一声枪响就要撒开四蹄狂奔了:“我得去营里了。眼看着就要过年,总不好叫梅老先生留在营里,该接回来跟两位世兄团聚。”

“然后呢?”许碧本能地觉得他说的只是表面上的事,其内里绝对是另有打算。

果然沈云殊轻轻一笑:“然后?然后我发现了海匪踪迹,自然是要先国后家,先剿匪,后过年了。”

第91章 过年

腊月二十三祭灶, 祭完灶,这年就要到了,故而这段时间, 家家在外头的人都往回奔, 就等着除夕团圆。偏到了沈家就反着来了, 沈云殊在家里悠悠闲闲地歇了一个月,这会儿要往军营去了。

当然,理由是很合适的——来帮忙的梅大儒还在营里呢,你把人家请去的, 总不能大过年的还把人扔在那儿,孤家寡人地独个儿守岁吧?

沈夫人并不在意沈云殊出门, 反正她也管不了,只要这天寒地冻的出去奔波的不是她的儿子就行了。有这操心的工夫,她不如再理一理给董家的聘礼单子呢。说起来这两年, 也就这么两件舒心的事了, 必要办得好看才行呢。

当娘的这样,沈云安和沈云娇自然也是一样,随口说声大哥辛苦罢了。就算是沈云婷甚至香姨娘等人,也只道沈云殊是去接人的。这样的天气还要出门自然是辛苦, 不过南边的天气比西北要温和些,这几天也没见下雪, 想来几天就回来了。故而,也都高高兴兴等着除夕了。

这府里知道实情的,也无非就是沈大将军与许碧等寥寥数人。沈大将军驻守西北二十年, 这样的事经得多了。再者一家之主,儿子出门若是依依不舍倒是反常,反而容易露了痕迹。只有许碧占了新婚娇妻的身份,能把人送到二门。

“天气冷,出门要小心。”许碧心里有无数的话,只是不能说出来。南边的冬天是要往骨头缝里冷的,若是要到海上去,那海水的温度就更不用提了;更别说这还不仅仅是跑船,而是要动刀动枪。

这会儿许碧真是要谢天谢地,幸好沈云殊当初是假伤,若是真中了那么一箭,这种天气再去海上,她是想都不敢想。

沈云殊披着一件玄色缎面内衬毛皮的披风站在那里。他身量高挑,系上披风尤其英武,闻言就是一笑:“我小心着呢,你放心,不过几日就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放心呢?许碧忍不住伸手捏捏他的衣裳,纵然知道绝不会有偷工减料的事儿发生,还是担心他穿得不够暖。

沈云殊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眨眨眼睛:“在家等着,回来有好些事要商量呢。我这回去,就先跟梅老先生那儿探探口风。再有,正月十五,咱们还出去看灯呢。”

许碧用两只手捧住他温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好。我等你带我去看灯。”

眼看着沈云殊走出垂花门,玄色披风在身后如一团云般翻卷,许碧不禁往前走了两步。知雨不知所以,扶了她劝道:“起风了,少奶奶还是回去罢。宁波县离得近,总共不过两三日就回来了呢。”

许碧叹了口气,还站着不动。真要是两三天就回来了倒好呢。

眼瞅着那袭玄色披风消失在花树后头,许碧只觉心情很有些低落。也不知道怎么的,这次沈云殊出击,她情绪特别的糟糕,昨天给他检查行李的时候还烦躁得直摔了一个杯子。

虽然自认为绝不迷信,可到这会儿许碧也觉得不安,总疑心自己这么干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之类的,很想弄本儿佛经来抄抄,却又怕这样太反常,反而叫人看出端倪来。毕竟这家里还留着几个眼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