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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13)

陪嫁丫鬟,必定是王氏的心腹,又能担当这样的大事,必然就是个能干的。既然如此,她在许家这些日子,必然也打听了解过许碧的情况,不管沈夫人有没有什么其它心思,许碧想自己还是暂时维持许二姑娘原本的形象比较好一点——敌不动我不动嘛,情况未明的时候,装一装有好处。

林妈妈生了一张满月脸,看着就很好亲近的样子,笑起来就更显得和善了:“我们先坐船,所以是出南门往码头上去。”

许碧挺庆幸的,虽然这个朝代根本不存在于她读过的历史中,但许多事情都差不多。比如说京城,差不多就在南京的位置,这样就可以坐船走很长一段水路,然后再转陆路进江浙。如此一来,省时省力,还舒服得多。要知道这个时代的马车可没有橡胶轮胎,这要是一路咯噔咯噔的颠到江浙去——想想都觉得绝望。

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不过沈家用的是官船,事事优先,故而许碧没怎么耽搁就登上了船,不久船身就晃动起来,驶离了码头。

“这里是姑娘的住处。”林妈妈把许碧主仆几个领到了船中间最大的一间舱房里,“奴婢就在姑娘隔间伺候着,姑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是这船在水上不比别的,姑娘若是要去甲板上,千万要知会奴婢一声儿,好让人跟着——这万一落了水可不是闹着玩的。”

知晴原先还兴致勃勃的,很有上甲板看看风景的念头,这会儿听了林妈妈的话,不禁缩了缩脖子:“妈妈说得好生吓人……”

“可不是奴婢吓唬姑娘。”林妈妈一本正经,“这江里水大,若落了下去都未必救得及。且这会儿江水冷着呢,姑娘在舱里都要仔细些,不要吹多了风,更不必说落水了……”

“我知道了,多谢妈妈提醒,若是要出舱房,我总先告诉妈妈就是。”许碧是会游泳的,但就许二姑娘这小身板儿,真落了水估计是扑腾不了几下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许碧对此深有体会。上辈子她几次得到出国采访的机会,不就是因为她身体好,不管到什么地方都吃得住吗?当时有个同事各方面条件不比她差,但就是身体不好,时不时地生病,这叫领导如何敢把她派出去?

锻炼身体,势在必行。在许家那几天是事情实在太多,现在离了许家,她就得开始着手了。比如说,她得给自己补充点营养,再比如说,要多活动。

不过,许碧的计划还没开展就不得不搁置了,因为——她晕船。

确切点说,是许二姑娘晕船。

“姑娘,这是刚买来的姜梅,姑娘快含一颗。”知雨抱着个小罐子跑进舱房,急急地打开罐口包的油纸,散发出一股子酸甜的香气来。

许碧恹恹地躺着,张开嘴让知雨投喂。活了两辈子,她第一次知道晕船的滋味居然这么难受,稍微动一动就是天旋地转,胃里仿佛装了条活鱼,时不时地就要翻腾一下。别说多活动了,她现在饭都吃了几口。

“姑娘,怎么样?”知雨眼巴巴地看着。许家只随便给姑娘准备了些防风寒的成药,好容易熬到船在码头上停靠补充食水,她忙不迭托船工去买了姜梅来,原还想请个郎中来给姑娘诊诊脉,开些汤药,却是被林妈妈拒了,说是这等小地方没个好郎中,倒怕把姑娘治坏了,且如今急着赶路,倒不如等到了芜湖再请个好郎中,仔细诊诊脉。

“奴婢觉得,那林妈妈——”知雨有些忍不住了。林妈妈笑得和气,跟许碧说起话来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请姑娘只管吩咐”,可却连个郎中都不给姑娘请,真是口是心非!

许碧笑了笑:“你心里明白就好。”许家总共只给她陪嫁了四个人,除了知晴知雨,就是一对儿从前据说是在庄子上当差的夫妇。这么着,这条船上都是沈家的人,她们主仆也只能先忍一忍了。

“可姑娘的身子……”知雨眼圈微红。难怪路姨娘说沈家不是好亲事,果然如此!

“放心,晕船死不了人。”晕船这事儿,就是在她那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特效药,就是习惯了便好。其实她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今天吐得已经比昨天少了。要不是许二姑娘这个身体实在有点弱,还能适应得更快些。

“知晴怎么样了?”

“在隔壁躺着呢。只说不想吃东西。”知雨不想说知晴的坏话,可她也实在是有些太娇气了,连姑娘这里都在想着法儿的吃东西补充体力,她那里倒好,上了船就躺着哼哼,比姑娘还难伺候。

“你把这姜梅分一点给她,再跟周嫂子说,我想喝鱼片粥。”这姜梅还真是挺有用的,许碧吃了一颗,就觉得舒服了许多,似乎有点食欲了。

“鱼片粥?”知雨把脸皱成了个包子,“可是把鱼煮在粥里?姑娘这不自在,还吃那腥的东西……”许家是北边人,迁到京城也没几年,平日里对鱼虾之类吃得不多,知雨想不出那腥巴巴的东西煮在粥里可怎么吃……

许碧笑起来:“你叫周嫂子照着我说的法子去弄……”周嫂子,就是给她陪嫁的那对夫妻中的一个,虽说是在庄子上干活的,却有几分厨艺,许碧跟她说过菜,她竟也能做出七八分来,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把林妈妈叫进来陪我说话。”晕船的症状减轻,许碧的脑袋就又开始转了,“你再带点姜梅,跟喜鹊说话去。”

喜鹊,是林妈妈的丫鬟。没错,林妈妈这一路过来,也有个小丫鬟伺候着呢,因为那小丫鬟不晕船,所以林妈妈现在的待遇并不亚于许碧。

“奴婢知道了。”知雨机灵地看了看旁边小几上的点心,“奴婢能不能再带几块绿豆糕去……”林妈妈是个老道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但喜鹊跟知雨年纪差不多,可就没那么深的城府了,从她那里打听消息,可比找林妈妈容易多了。

林妈妈很快就过来了:“姑娘今日可觉得好些?等明日到了芜湖就下船了,那边能寻着好郎中……”

“我好些了。”许碧弱弱地说,倚着枕头,“请妈妈过来,没打扰妈妈休息吧?”

“姑娘快别这么说。”林妈妈还是一脸弥勒佛似的笑容,“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想——”许碧故做迟疑,过了片刻才道,“我想做几件针线孝敬大将军和夫人,只是不知夫人有什么喜好,喜爱什么颜色……”

林妈妈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说是孝敬大将军和夫人,却只问夫人的喜好,可见这位许二姑娘很知道该奉承谁。也是,一个庶女,撞了天大的运气才得了这么一门亲事,可不是要仔细奉承着么。

林妈妈嘴里说着沈夫人喜爱的颜色花样,心里却有些不屑。沈夫人派她到许家来,自然是来打探一下沈云殊未婚妻子的底细,毕竟这娶进门就是嫡长媳,即使沈云殊真的……这占了嫡长的身份,只要再过继一个儿子,许多事情也能争一争。

谁知这事儿真是天从人愿,许家舍不得嫡长女去冲喜,竟换了一个记名的庶女。说起来那位许夫人管家也算是严谨了,下人口口声声的说这位二姑娘是打小就记在夫人名下,与两个嫡出姑娘一般教养;且正是生在那年大捷的时候,所以才被老爷定给了沈家大少爷。

这谎话倒也说得圆,若不是林妈妈早从沈夫人处知道了真相,怕还真的会信了呢。

林妈妈自然不会急着去戳破这个谎言。所谓百密终有一疏,那位许夫人只顾着编造定亲的谎话,可就忘记了在许二姑娘本人身上也使使劲儿,她花了些银钱终于打听到,许家虽然号称是三个女儿一般教养,可这位二姑娘啊……

林妈妈眯了眯眼,又打量一下眼前的许碧。尚未及笄的女孩子身形纤瘦,大约是正在抽条儿,看起来格外的单薄。因为晕船的缘故,脸色还有些发黄,娇怯怯地倚着枕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