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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代嫁(120)

她正说着,外头九炼就喊了一声:“少爷,到了。”

许碧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马车停在一处茶楼门口:“这是……”

沈云殊已经先跳下马车,回身伸手来扶她:“进去喝杯茶。”

许碧只好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这茶楼上下两层,下层大堂里有说书唱曲儿的,上层却是雅间,颇为讲究。

茶楼里的跑堂眼都尖着呢,沈云殊和许碧虽然衣饰并不华丽,却自有气派,跑堂的立刻迎上来,满脸堆笑把人往二楼请。

沈云殊目光在大堂中一扫,便道:“司大公子定的是哪一间?”

跑堂的先是一怔,试探着道:“您——您是司公子的客人?”

沈云殊大大咧咧地一挥手:“知道还不赶紧带路!袁二少爷来了没有?”

跑堂的原还疑惑,这会儿听他说得清楚,这才去了疑心,点头哈腰地道:“来了来了,都在蓬莱雅间呢。”

这二楼一排雅室,用的都是海上仙山的名字,什么方壶瀛洲,门楣上且雕着仙云飞鹤,那蓬莱正在最里头一间。

沈云殊随手便抛了一块银子到跑堂的手里:“知道了。这大热的天,来一壶冰湃的酸梅汤,再去对门聚芳斋,要一碟豆沙凉糕、一碟蜜金糕,赶紧端过来。”

酸梅汤和点心才能用几个钱?沈云殊这一块银子有一两出头,多的自然是赏给跑堂的了。跑堂的笑得眼睛都眯了,忙道:“小的这就去!”方才那一点疑惑早被抛到脑后,转头就顺着楼梯下去,冲出门买点心去了。

跑堂的才一下楼,九炼立刻从怀里掏出两个黑丸,甩手就往楼板上一丢,顿时一股浓烟就喷了出来。黑丸一路滚到长廊最里头,这烟也就喷了一路,每间雅室的门缝里都飘进去了一点儿。

九炼抛出黑丸,立刻就叫了起来:“怎么这么大的烟味,可别是起火了吧?”

他这一喊,顿时两边雅室里都有了动静,门乒乒乓乓开个不停。这一开门烟味更大,里头的茶客也不及细看,有几个惊慌失措地也喊了起来:“着火了!”

这一下二楼的人都冲了出来,连一楼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抬头往上看。

沈云殊早就揽着许碧退到了楼梯边上,这会儿做出才走上楼梯的模样,惊讶地道:“哪里起火了?”

那两个黑丸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原是杏子大小,这会儿喷完烟却已然缩成了杏核模样,早滚到角落里去了。且那喷出来的烟味道甚重,却散得极快,雅室里的人这会儿跑出来,只闻到烟味,却几乎已看不到烟气了,顿时也都是满心疑惑,站在楼道上不知如何是好。

沈云殊却是一抬眼,就盯上了从蓬莱雅室里出来的两个人,抬手就打了个招呼:“袁二少爷?巧得很啊,也来这里吃茶?”

一群人都站在廊中,他这一扬声,众人不由得都转头看了过去。沈云殊笑嘻嘻地又补了一句:“你身边那位朋友,不给介绍一下吗?”

袁胜玄脸色有些阴沉。虽然无凭无证,但他总觉得这烟是沈云殊搞出来的,只是这会儿再要退回雅室里去已来不及了,二楼已然有人认出了他身边的人,也招呼起来:“司兄也在?”

沈云殊就等着这句话呢,顿时眉毛一扬:“司?不知是哪个司家?该不会是强项御史家的公子吧?”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难怪了……”

他话只说一半,随即拍了拍许碧:“走吧,咱们今儿不该来这间茶楼的。”

许碧跟着他往楼下走,一脸怯生生地问:“司御史?是那个在朝上参父亲大人的御史吗?”

这会儿楼上楼下的人都盯着这儿呢,许碧的声音不大,可也足够不少人听见了。沈云殊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却板了脸道:“不要多说,这也不是你妇道人家该议论的。走。”

许碧连忙低下头跟着他,却又小心地回过头去,扫了一眼站在袁胜玄身边的人。此人年纪与袁胜玄相仿,应该就是司御史的次子司敬文了,生得面目清秀文质彬彬,只不过这会儿脸色也不太好看。

袁胜玄看着沈云殊走出去,耳边已经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这茶楼里来往的人也都有些身份,不是那普通平头百姓,对这些日子朝廷上热议的袁沈之争也都有所耳闻。沈云殊虽然话只说一半,可那机灵的早就听出来了。便有些不大机灵的,有许碧后头那一句,也都明白了。

袁胜玄干咳一声,拉了司敬文转回雅室之中,一脸歉意道:“我实是不该今日邀司兄来此,倒玷污了御史大人的名声……”

司敬文原也有些不悦,听了这话却坦然道:“袁兄不必如此。你我不过是意气相投,既无私心,又为何不能来往?至于家父的名声,就更与此无关了。”

袁胜玄叹道:“到底还是司兄胸怀坦荡。只是人言可畏,若是因此有损令尊一丝名声,倒是我的罪过了。不如——还是请令尊大人不要前往江浙了吧。司兄也看到了,那沈云殊今日明明是有备而来……经了今日,若是司大人再前往江浙,只怕这朝野上下就要议论纷纷了。”

司敬文却慨然道:“我知道袁兄一片苦心。不过袁兄实不必忧心。身正不怕影斜,家父十数年铁骨清名,自来不惧这些流言蜚语。那沈云殊今日这般行径,正可见其心虚,怕是唯恐家父前往江浙。既是如此,家父还必要前往,定将事实勘查清楚,将实情回报皇上。”

他字字正气凛然,袁胜玄却是听得心中叫苦,只得又劝道:“司兄少年意气,可也要为令尊着想……司大人得此清名不易,司兄万不可冲动啊……”

司敬文却哈哈笑起来:“袁兄放心。不然你今日与我同回家中,将此事告知家父,看家父如何答复可好?”

第60章 头痛

一出茶楼, 才上马车许碧就忍不住问:“你究竟是想让司御史去江浙,还是不想让他去啊?”

虽然她刚才迅速领会了领导的意思,跟着演了戏, 可到这会儿反而有点糊涂了。原本觉得沈云殊是希望司俨做这个巡察御史的, 可是闹成这样, 恐怕袁胜玄与司敬文的这点交情明天就会传得满京城都知道,而且还会被夸大十倍百倍。如此一来,司俨就算为了避嫌,也不能再去江浙了吧?

要是这样, 他们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沈云殊嘿嘿一笑:“那是你还不了解司俨此人。这人说得好些是铁骨铮铮不畏人言,说得不好就是天生的牛心古怪。瞧着吧, 议论他和袁家有私的人越多,他越是要去江浙。”

这下许碧明白了:“他要洗清自己的嫌疑,证明他弹劾咱们家, 绝不是因为跟袁家的交情, 而是出于公心?”

“正是!”沈云殊发现自己特别爱听许碧说“咱们”。

这事儿其实有点怪。虽然许碧事事都跟他一条心,但不知怎么的,沈云殊偶尔会觉得跟许碧之间似乎有那么一点距离,就像是隔了一层窗纱, 人也能看得见,话也能听得着, 但就是中间多了那么一点东西。

这感觉他说不清,而且也只是偶有所感。可他素来敏锐,这一丝儿隔阂就让他觉得不自在。所以他听许碧说“咱们”、“咱们家”的时候, 就觉得格外舒服些。

或许,是因为没圆房的缘故?说是夫妻,其实还没有夫妻之实,不过是挂个名儿罢了。

沈云殊往许碧身上扫了一眼,不得不承认,她还小呢。

在宣城驿把她救下来的时候,她简直就是个小姑娘,单薄得他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细细的脚踝像似象牙雕出来的,让他都不敢使劲,生怕力气用大了会给她掰断。

好容易在杭州住了两三个月,瞧着没那么单薄如纸了,可腰还是细得跟柳条似的。再加上这又往京城跑了一趟,还要担心苏家姑娘,担心朝廷上的旨意……总这么费心,什么时候才能养胖点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