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从开始到出院,他也没等来他爸妈。
最烦最令他自我厌恶的就是,即使每一次都会失望,都会安慰自己习惯了,对他们没有感情了,下一次还是会被伤害……什么自我安慰催眠都只是他自欺欺人,让自己感觉不是那么卑微可怜罢了。
柳茵完全没想到段从恕会忽然提到这个,嗫嚅的张了张嘴,又说不出话来。
段从恕继续:“我前段时间也受伤了,你们知道吗?”
在过年的时候,在你们上电视让全国人都知道你们阖家欢乐,欢度新年的时候。段从恕不得不承认,直到现在,他的心底还存在情绪,那种失望,羡慕,嫉妒和赌气无奈交织形成的情绪网,到现在提起的时候,又开始密不透风的把他的心网住。
柳茵嗓子哽了一下:“知道。”
只不过已经晚了,当时他们连段从恕在哪都不知道。
段从恕轻轻点头:“嗯。”
没再说话,就是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倾诉欲了。他在父母面前从小就少言寡语,习惯了迁就和顺从,这是他的舒适区,他觉得不给父母添麻烦是孝顺乖巧,后来却被父母理解为疏离,感情淡漠。
其实他疼的,有时候疼到想扑到父母的怀里软弱一下。在他情窦初开却感情碰壁的时候,在他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时候……欸,倒是现在没什么感情诉求了。
柳茵吸了吸鼻子:“我……我们知道有很多地方对不起你,没有给到足够的关心。但是你呢?你又把家当什么,闹脾气一走就是几年,我和你爸也不指望你低头认错,可是你连一个电话一句问候都没有,难道我们不寒心吗?”
“……”这说起来跟段从恕的性格有关了,他从小到大没跟父母起过什么冲突,更别说被父母气急败坏,指着鼻子让滚出家门了。他甚至明显感觉到那不是赌气,而是父母选择了放弃他。当然这也可能是二胎兄弟的通病,敏感以为父母选择了另一个,自己被放弃了。为了不让别人也感觉到这个事实,不让别人投来怜悯同情的目光,于是自己假装不在意,假装是自己选择要离开而不是被抛弃的。
再者,被伤害过,就算是再渴望,他也不会想要来第二次。事实上啊,他爸妈的确选择了段从期啊。
看段从恕不说话,柳茵也没咄咄逼人:“以前的事我们就不追究了好不好,对我们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那么多年了,你也该回来了,我们家需要你,家族也需要你。”
段从恕整颗心都是木木的:“我的房间,还在吗?”
“在,当然在。我经常让保姆去打扫卫生的。”
“撤了吧。把我房间空出来,以后给段从期当模型间也行,他不是总抱怨没有地方装模型吗,就留给他了。或者,想怎么样都行。”
柳茵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打算回来吗?妈妈都主动来找你了,你还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段从恕懒得问为什么前段时间我浑身恶闻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我受伤住院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没意思,显得他多在意一样。
“当年的事我不想了,你让我回段家帮忙是不可能的。过段时间,退出娱乐圈之后,我想换个地方生活。”
柳茵眉眼间都是不认同:“那你就要这样抛下你的父母了?”
段从恕轻轻笑出声:“不是还有段从期吗。”
“你弟弟尽的孝等于你尽的吗?爸妈不用抚养你,你自己长大的是吗?”
段从恕脑壳胀疼,一提到血缘之亲,养育之恩就让人避无可避。
他揉了揉太阳穴:“那您希望我怎么样?”
“退出娱乐圈之后,回段家,回段氏和你爸爸和弟弟一起工作。”柳茵言语定定,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
“我不想回段氏。”
“现在段氏需要你的帮助,你弟弟也需要你的帮助。”
段从恕嗤笑出声:“他在集团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而我一直混在娱乐圈,我能帮助他什么?”
“你大学学的就是这方面,以前也帮了公司不少忙,别拿这个当理由。”
“你有问过我想怎么样吗?”段从恕语气平平。
“难道你爸爸你弟弟他们就愿意像现在一样朝九晚五,烦不胜烦的忙碌吗?你也是段家人,还要怎么想?现在妈妈已经先跟你低头了,我们希望你回来,而不是去追究谁对谁错。”
“我离开段家四年,是四年,不是四个月,更不是四天。四年了,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段家人了。所以我不想再听你们的安排,不想再回去,然后之后我的想法与你们的意愿再次违背的时候,又被赶出来。你们指望段从期就可以了,别把希望放我身上。”
“你就不能好好和我谈话吗?从一开始你就没叫过我一声‘妈妈’,现在说话还那么伤人。”柳茵声音蓦地抬高。
段从恕双手交握,闭了闭眼:“第一,我不会回段家;第二,我不会回段氏。没有其它话要说了。”
“你……你是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是吗?你和从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怎么他那么懂事你就一点良心都没有?四年来对家里不闻不问,到现在干脆直接说自己不是段家人。我都不知道我们做错了什么,让你能这样铁石心肠,还是当初在医院的时候我们就抱错了孩子,你根本就是我们仇人的孩子。”柳茵说到后面眼泪已经簌簌的扑棱了,声音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段从恕抿紧嘴唇,不看她也不说话。
听柳茵抽泣了好一会儿,段从恕叹了口气:“您自便,我先去忙了。”
大概是知道没法达成共识,也可能是情绪失控没法继续思考,柳茵也没拦着他。
段从恕整理好情绪走进蒋渔的办公室,当然,整理后情绪也不高。
蒋渔抬头看了他一眼:“和段夫人谈得怎么样啊?”
段从恕做到办公桌前,姿态懒散,有点生无可恋:“不怎么样。”
蒋渔神神叨叨的摇头:“女人,真是种可怕的生物。一个比一个难缠。”
段从恕苦笑:“蒋总很有经验嘛。”
“呵,一个我老妈,一个俞绿墨,就这两个女人已经成功让我对女性产生了恐惧。”
段从恕微微点头。
蒋渔又正色问:“段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回段家帮忙。”
蒋渔用眼神表示疑问。
“我没答应。”
蒋渔十指相互指点,斟酌片刻,说:“之前你不在那段时间,你妈妈找过我小侄女。墨墨跟你说过没?”
段从恕惊讶的摇摇头:“她找俞绿墨干什么?”
蒋渔耸耸肩:“大概就是问她你在哪,然后让墨墨劝你回家。”
迟疑片刻,他继续补充:“虽然墨墨没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之前你在网上被爆出的那些颠倒黑白的丑闻,包括村民的采访,都是段家的行为。他们预想的结局已经达成了一半,你即将退出娱乐圈。”
段从恕眸色深深:“嗯?”
“意思就是,段家的行为有两个希望,一是你的名声完全被毁,让你的身份被挖出,之后他们可以以保全段氏为由,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你选择回段氏解决危机;而是希望你自己厌烦,选择回去。现在看来,你走的是后者。”
段从恕迟钝了一下才回答:“离开娱乐圈,是我早前就有的想法。”
“emmmmm,他们不一定懂不是吗?”
段从恕用力揉了一把脸:“没想到我现在倒成了香饽饽了。”
他的爸爸,妈妈,弟弟,这样对他?
不太懂,不太想懂了。
蒋渔对段家的做法也是挺唏嘘的,这些歪门邪道拿来对付自己家人,也是服了。这么一对比,他那日常出花招骗他去相亲的爹娘可真是天使般的存在,搞得他都感动到想主动去相一次亲了。
“对了,那个剧本我不打算演了。”其实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没想明白,本来今天是打算听听蒋渔的想法的。但是经历了糟心的一个早晨,他自己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