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胰脏物语/我想吃掉你的胰脏(18)

作者: [日]住野夜/译者:丁世佳 阅读记录

「哎——!你怎麽这麽厉害!真是的——」

*注7:杉原千亩(1900—1986),日本外交官,於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日本驻立陶宛代领事时,发出六千多个过境签证给犹太人助其离境,有「日本的辛德勒」之称。

她发出打从心底般悲伤、悔恨且不悦的叹息,抽了一张扑克牌。看见她手中的花色,原本相信自己一定会赢的我不禁背中流汗。

黑桃老K,是王牌。

「耶耶耶——好棒!咦?」

她跳起来欢呼,大概是因为喝醉了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倒在沙发上。她的态度回然一变,自己身体的异状让她咯咯咯地笑起来。

「喏,『交情好的同学』,不好意思,这次可以说是问题,也可以说是命令,我可以指定你的回答吗?」

「终於露出本性了。问题也就罢了,还命令呢!」

「啊,对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以规则来说是没问题啦。」

「很好。真心话还是大冒险。真心话的话,说出我三个可爱的地方。冒险的话,把我抱到床上。」

她的话声刚落,我就不假思索地行动。在这情况下,就算选了真心话,最後一定还是得把她抱到床上,没有犹豫的余地,不如选择直接把事情解决。而且真心话的问题太过凶狠了。

我站起来时也有身体轻飘飘的错觉,我走向沙发,她愉快地嘿嘿笑着,酒精大概上脑了。对她伸出手,打算扶她站起来,高亢的笑声停住了。

「你的手要干嘛?」

「我扶你。快点站起来。」

「嗯——啊——,站不起来啦。人家腿使不上力气。」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

「我说过了,抱、我——」

「……………………」

「哎哟哎哟,用背的好昵,还是公主……哇啊!」

在她说出更丢脸的话之前,我伸手环住她的背和膝盖底下,虽然我很瘦弱,但抱她走几公尺的力气还是有的。我觉得不能迟疑。没关系,我们都喝醉了,睡一觉醒来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我趁她还来不及反应,就把她朝床上一扔,热意从我怀中消失。她带着惊讶的表情动也不动,而我因为酒精跟施力的关系,微微喘气。我望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慢慢露出笑容,嘻嘻嘻嘻地跟蝙蝠一样笑起来。

「吓了我一跳!谢谢——」

她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向大床的左侧,面朝上躺着。要是她这样睡着就好了,但她却用两手拍着床垫,嘿嘿嘿嘿地笑着。很可惜,她并没打算放弃最後一局游戏。我下定了决心。

「那就玩最後一次。这次特别,我帮你抽。要抽哪边的牌?」

「这样啊——,那就从我放杯子的地方抽吧。」

她安静下来,刚才动个不停的双手随意瘫在床上。

我抽了剩下少许梅酒的杯子底部碰到的那张扑克牌——梅花七。

「七。」

「哇——,不删不瞎。」

「你是说不上不下吧。」

「嗯,不删不瞎不删不瞎。」

她不断重复着「不删不瞎」,但我不予理会,望着摊成一圈的扑克牌,准备选最後一张。这种时候会有人慢慢考虑慎重地选一张,但那是不对的。在条件完全一样的情况下,唯一影响结果的因素只有运气,随便选一张反而不会後悔。

我不假思索地抽了一张扑克牌,尽量摒除杂念,把牌翻过来。

总乏,就是运气。

不管爽快地抽还是考虑半天才抽,结果也不会改变。

我抽到的牌是——

「是多少——?」

「……六。」

我诚实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说谎的地步,真是太不中用了。要是能把棋盘掀翻,人生就轻松多了,但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好棒——!要问什麽呢——」

她说完沈默下来。我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刑犯一样,站着等她发问。

许久未见的沈寂降临在微暗的室内,可能是因为这里住宿费很高,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听不到隔壁房间的声音。可能是因为喝醉了,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反而非常大声,她规律的呼吸也听得很清楚。我心想她搞不好睡着了,但一眼望去,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阴暗的天花板。

我闲着也是闲着,便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问看出去。多彩的人工灯光妆点着热闹的商店街,似乎完全没有要入睡的意思。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背後突然传来说话声,看来她已经得出结论了,祈祷她的问题能尽量不要威胁到我心灵的平静。我背对着她回道。

「真心话。」

她深呼吸了一下,我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她提出今晚最後的问题。

「我啊……」

「……………………」

「我啊,其实非常害怕要死了。要是我这麽说的话,你会怎麽办?」

我没有说话,转过身来。

她的声音太过沈静,我觉得心脏好像都冻结了。为了逃离冷空气,我得确定她是不是还活着,所以转过身子。

她应该感觉到我的砚线,但却仍旧盯着天花板。她好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紧紧闭着嘴巴。

她是认真的吗?我无法捉摸她的真心。她是认真的并不奇怪,就算是玩笑也不奇怪。如果是认真的,那我该怎麽回答才好呢?如果是玩笑,我又该怎麽回答才好呢?

我不知道。

彷佛是在嘲笑我想像力贫乏一般,我心底的怪物开始呼吸了。

畏缩的我不由自主地开口。

「大冒险……」

「……………………」

对於我的选择她不置可否。只看着天花板命令我。

「你也睡床上,辩解跟反抗我都不听!」

她又开始反覆念着「不删不瞎」,只是这次配着小调来唱。

不知道该怎麽办,但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掀翻棋盘。

关了灯,背对着她躺下,等待睡魔把我带走。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床铺,不时随着她翻身而晃动,好像无法交流的心意一般。

大尺寸的床睡两个人都还有很多空间。

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而纯真。

但没有任何人原谅我。

我跟她同时因同样的原因醒来。早上八点,手机的电子音振奋地响个不停。我下床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手机,没有来电记录,所以是她的。我从沙发上找到她的手机递给她。她睡眼惺忪地打开折叠式手机,靠向耳边。

手机另一端立刻传来,连站在一段距离外的我都听得到的咆哮。

『小樱啊啊啊啊啊啊!你现在在哪里?』

她皱起脸把手机拿开,等对方平静下来才再度靠向耳边。

「早安——,怎麽啦?」

『什麽怎麽啦!我问你现在在哪里?』

她有点疑惑地告诉对方我们现在所在的县名,我明白对方吓了一大跳。

『喂,为什麽在那里?你骗你爸妈说跟我一起去旅行了吧?』

於是我知道打电话来的是她闺蜜。她跟慌乱的闺蜜完全相反,悠闲地伸了个懒腰。

『你怎麽知道的?』

『今天早上PTA有事来联络,你家之後就是我家啊!你妈妈打电话来,被我接到,要骗过她累死我了!』

「你替我隐瞒啦,不愧是恭子,谢啦!你怎麽说的?」

『我假装是我姐,这不重要啦!你为什麽骗你爸妈跑到那种地方去?』

「……唔——」

『而且真的想去的话,干嘛要说谎,去旅行就好了啊!我会跟你一起去的。』

「喔——,很好啊。暑假的时候也去哪里玩玩吧。恭子,你社团什麽时候放假?」

『我跟男朋友确定一下再跟你说。喂,不是这个问题吧!』

生动的吐槽清楚地传到我耳中。安静的房里用正常音量说话也多少能听见一些。我洗脸刷牙,一面注意电话的动静。牙膏比我平常使用的要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