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胰脏物语/我想吃掉你的胰脏(12)

作者: [日]住野夜/译者:丁世佳 阅读记录

我只回了她两个字,她立刻就传来当天最後的简讯。

『不遵守约定绝对不行喔——』

就算对象是她,我本来也就不是不遵守约定的人。我回传了『没问题』,然後就把手机放在桌上。

先把梗说破好了,「约定」这个词完全是她的陷阱。陷阱是我的解释啦。我以为她说的「约定」是指明天出游,其实不是。她说的「约定」,是指我所说的「去你死前想去的地方就好。」我失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达会合地点时,她已经到了。她背着从来没背过的天蓝色背包,戴着从来没戴过的草帽,简直像是要去旋行一样。

她看见我一脸惊讶,连招呼都没打,就说。

「你也太轻便了吧!只带这些?换洗衣物呢?」

「……换洗衣物?」

「嗯——,算了,到那边买就好。应该有UNIQLO吧。」

「……那边?UNIQLO?」

我第一次开始觉得不安。

她不顾我的怀疑跟问题,看着手表反问。

「早餐吃了吗?」

「吃了面包。」

「我还没吃。去买好吗?」

没问题啊,我点点头。她笑着大步朝目的地走去。我以为她要去便利商店,但她去了便当店。

「咦,要买火车便当?」

「嗯,在新干线上吃。你要不要?l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等下。」

她兴致盎然地望着陈列的各种便当,我抓住她两只手腕,把她拉离收银台。收钱的欧巴桑宽容地笑望着我们。我望着她,她挂着一副我干嘛这样的错愕表情让我惊愕。

「该有这种表情的人是我吧!」

「怎麽啦?」

「新干线?火车便当?你给我说清楚,今天打算做什麽?」

「就说了搭车去远行啊。」

「搭车是新干线?远行是要去到哪里?」

她好像终於想起来的样子,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两张长方形的纸片。我立刻就明白是车票。

她递了一张给我,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哎,你开玩笑吧?」

她哇哈哈哈地笑起来,看来是认真的。

「这里不能一日往返,还是重新考虑吧。」

「……不是不是,『交情好的同学』,不是这样啦。」

「太好了,果然是开玩笑。」

「不是,不是一日往返啦。」

「…………啥?」

接下来我们的对话实在太没建设性,所以省略。

总之,最後就是我被打败了。

她坚持己见,我设法说服,她使出昨天的简讯那张王牌,咬定我基本上不会不遵守约定这点。

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坐在新干线上了。

「啊——啊。」

我眺望着窗外流逝的景色,不知该不该接受眼前的现状。她在我旁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炊饭便当。

「我是第一次去——,『交情好的同学』去过吗?」

「没有。」

「不用担心,我为了今天买了旅游杂志。」

「喔,这样啊。」

随波逐流也该有个限度吧,我斥责自己。

顺便一提,新干线的车票钱跟烤肉一样都是她出的。她虽然说不必介意,但我也有自己的尊严,不还她不行。

我心里想着要不要去打工,她把蜜柑递到我面前。

「要吃吗?」

「……谢谢。」

我接过蜜柑,默默剥皮。

「无精打采呢!难道你不想搭我的顺风车?」

「没有啊,搭了呢。你的顺风车,还有新干线,我正在反省呢。」

「怎麽这麽郁闷,旅行要开开心心的啊!」

「与其说是旅行,不如说是绑架吧。」

「与其省视自己,不如看我吧。」

「所以你说这种话,到底是什麽意思啊!」

她吃完便当,毫不在意地盖上盖子,用橡皮筋圈住,显然是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俐落手法。

我无意指责她散发出的现实感跟实际状况的差异,只默默地一瓣瓣吃着蜜柑。这是她在小卖店买的,意外地又甜又好吃。我望向窗外,外面是一片平常看不到的田园风景。我看见田间的稻草人,不知怎地,决定抵抗也是白费力气,还是认命算了。

「对了,『交情好的同学』全名叫什麽啊?」

她一直在我旁边翻旅游杂志研究当地名产,突然有此一问。苍翠的山脉让我心情平和下来。我直接回答她。这个名字并不怎麽稀奇,她却充满兴趣地频频点头,然後低声叫了我的全名。

「有名字跟你很像的小说家,对吧?」

「对,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到的是谁。」

我想起自己的姓和名,分别联想到的两个作家。

「难道是因为这样才喜欢小说?」

「虽不中亦不远吧。一开始阅读确实是因为这样,但喜欢看小说是因为觉得有趣。」

「唔——,你最喜欢的小说家跟你同名?」

「不是。我最喜欢的是太宰治。」

她听到文豪的名字,有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太宰治,写《人间失格》的那个?」

「对。」

「你喜欢那种阴沈的作品啊。」

「小说的气氛确实有点钻牛角尖,可以感觉到大宰治的精神透过文字传达出来,但不能以阴沈两字下断语就是了。」

我很难得有兴致解释,她却意兴阑珊地嘟起嘴来。

「嗯——,反正我没有要看。」

「你好像对文学没什麽兴趣。」

「是啊!没兴趣。但是我看漫画。」

应该是,我心想。这不是好坏的问题,而是我无法想像她静静地阅读小说的样子。就算是看漫画,她也一定在房间里东摸西摸,发出各种声音吧。

继续对方没兴趣的话题毫无意义,转而问她我在意的问题。

「你爸妈竟然答应让你出来旅行,你用了什麽手段?,

「我说要跟恭子出去旅行。只要说我在死前想做什麽,我爸妈通常都会含着眼泪答应。但是跟男生出去旅行是有点那个啦——,不知道他们会有什麽反应,所以——」

「你真是太过份了,这样利用你爸妈的感情。」

「那你呢?你怎麽跟令尊令堂说?」

「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骗他们说我有朋友,要住在朋友家。」

「好过份,好可怜喔!」

「你不说,这样不伤害到任何人吗?」

她愕然摇摇头,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杂志。害我不得不跟亲爱的爸妈说谎的人就是她好嘛,这是什麽态度啊。

她翻开杂志,趁此良机,我也从包包里拿出文库本,专心阅读。从一大早就应付非日常的一切让我疲累,还是委身於故事中获得心灵上的慰藉。

我这麽想着的时候,会不会就是她来干扰我平静的伏笔呢?到底是谁害我这样成天疑神疑鬼的啊.接下来我重要的时间并没有被任何人打搅。专心看了一小时的小说,看到一个段落时,突然发觉我的平静并未被打搅。望向旁边,她把杂志搁在肚子上,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看着她的睡脸,我心想要不要在她看不出罹患重病的健康肌肤上涂鸦,但还是算了。

在那之後,一直到新干线到达目的地前她都没有醒来,到达之後也没有醒来。

这种说法好像是她短暂的一生就在新干线中结束了一样,但其实她只是没睡醒。有不吉利的误会可不好。

我轻轻地捏她的鼻子,她哼了几声,但没有醒来。我使出杀手鐧,用橡皮筋弹她毫无防备的手背,她才夸张地蹦起来。

「你可以叫我啊!」

说完,就一拳打在我肩膀上。我好心叫她起来竟然得到这种回报,真是难以置信。

幸好这里是新干线的终点站,我们得以拎着行李悠闲地慢慢下车。

「第一次登陆!哇,有拉面的味道!」

「是你多心了吧?」

「绝对有!你鼻子坏掉了吧?」

「幸好不像你脑子坏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