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志想到“陪他送死”四字,心头甜丝丝的,又酸楚愧疚,心道:你若死了,我也不要独活。他亲亲阿笙发顶,继续道:“狄大侠想要求药,白姑娘想要瞧瞧天下至宝,按道理来说,在没见到宝物之前,他们不会在船上惹事,而是恨不得赶快到那海岛上。”
罗成道:“确是如此。”
传志在第二排摆上五支银针:“莫掌门、南宫女侠、阿柔、孙镖头、周玉明,这五人与天下至宝全无干系,是全凭偶然登船的。”
“当日抓阄分明抓到了十二个人,怎单单排出他们?”
白思思道:“你且听他说下去。”
传志道:“王雅君先前广招天下英豪,连陆师叔也与他勾结。这六人中,兴许也有王雅君的人,亦有可能与人合谋杀人。但是单凭他们,也不能拿到天下至宝。因为咱们是在船上。身处茫茫大海,任你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识方向、不会驶船,也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无异。”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却看贺方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传志将三支短箭排开:“贺掌柜常年出海经商,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他淮南派弟子;袁掌门是气势煊赫的漕帮帮主,李阁主久居丹江阁,二人想来也不怕风浪。要想乘着这艘船去寻宝,必须要其中一位同行才可安心。”
“是以这三人当中必定有一位是王雅君的人?”
贺方怒道:“一派胡言!只因不曾杀我,便说我同恶人是一伙的么?”
传志忙道:“贺掌柜,阿笙早就说啦,这只是猜测。依照常理,他们想要独吞天下至宝,必然要杀掉其他所有人,再偷偷乘船回到中原,理应有一位驶船高手同行,才是万全之策。”
贺方冷道:“倘若他们计谋得逞,杀了你们所有人,威逼我开船回来呢?”
白思思不耐烦道:“你竟这般没骨头,说要杀了你,你就老老实实为他们开船?倘若是我想要与天下英雄为敌,独吞武林盟的宝藏,才不会留下活口哩!逼你开船,你不懂这道理吗?三天三夜的行程,谁知你肯不肯听话?将身家性命都交在你这必死之人的身上,谁会这样蠢?”
罗成道:“不错,想独吞宝藏,驶船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但凡有心都不会将此托付给不可信之人。”
贺方气得咬牙切齿,又无言以对,憋红了脸道:“总归在下对此一无所知。”
李审之亦在房中,始终置身事外,眼也不曾眨过。
传志问:“贺掌柜这样生气,李阁主却不为自己辩驳吗?”
阿笙道:“贺掌柜若是恶人,李阁主就是好人,这番道理,李阁主比你明白。”
李审之置若罔闻,默不作声。罗成笑道:“经小阿笙一番条分缕析,事情倒清楚许多。”
阿笙睁开眼来,淡淡道:“罗大哥有一句话说错了。合伙图谋宝藏的人,王雅君的人,许是两拨人呢?”
罗成一愣,传志在第四排单独摆上一枚箭簇:“罗大哥是王雅君的人,但他们害了你。不知是祸起萧墙,他们想要除掉你;还是你们本就各为其主。”
罗成眯起双眸,笑道:“船上还剩四人,小阿笙怎样摆的?”
“郑掌门、郑夫人、清欢与清宁,”阿笙排开四只铁蒺藜,“想独吞天下至宝,能驶船只是其二,有藏宝图才是其一。藏宝图在郑掌门手中。”
贺方起身惊道:“你当时分明说——”
传志凌空抓过桌边竹杖,手腕一顿,杖头蓦地朝贺方下颌刺去,贺方一声不吭瘫倒在地。传志取了绳索,把人五花大绑捆将起来搬至墙角,在他嘴里塞了布巾,又问阿笙:“这样可以吗”
阿笙点头,对李审之道:“多谢。”
李审之淡淡道:“你捉了他对我没有坏处,不必言谢。”
传志这一招出其不意,如行云流水,饶是白思思也目瞪口呆。阿笙以此番道理说服众人,郑竟成许他在船上查找凶手,但谁也不可落单,既是互相保护,亦是互相看管。贺方无时不刻不跟着阿笙,白思思奇道:“你、你三人何时商量好的,捉他做什么?”
传志红着脸道:“将才阿笙在我掌心写了字。”阿笙写了两遍,他才明白。
罗成笑道:“原来如此,你们还光明正大告诉李兄,不许他插手。”
阿笙道:“倘若插手,我们三个也不怕他。”
白思思冷哼一声,嗔道:“你将我也算进去了?哼,私下勾搭商量时不同我讲,打起架来却要我帮忙吗?”
传志笑道:“你定会帮忙的。咱们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好朋友么?”
“谁要做你的朋友。”白思思轻声嘀咕,只想啐他一口,“你话还没说完呢!”
传志复将阿笙揽入怀中,见他颊上越来越红,一碰额头竟烫得很,急道:“你病了吗?我这便去找云姨!”
“不妨事。”阿笙摸过他手指握在掌心,闭着眼道,“还有许多事要做,咳咳……正是这样难受,我才确信贺方有问题。”
传志急道:“怎还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云姨和筝儿都不曾合眼,好容易睡下了,莫让她们担心。”阿笙勾起嘴角,“你要信我。”
他笑得极浅,却似志在必得,“你要信我”四字有如千钧之重,传志只得搀他坐下。阿笙道:“狄姑娘生病是因为炭火。夜里不开窗,房里又烧了炭,任谁也会不舒服,是以贺方叮嘱我们莫将木板遮牢。”他又开始咳嗽,传志忙倒了水,一手抚他背心。阿笙喝过水,又道:“但火里有别的东西,我们一直呆在屋里才没有闻到。罗成说我身上有香气,我以为那是玩笑话。”
白思思与罗成都不知此事。炉中火已燃尽,只剩下一炉炭灰,白思思抓了一把来闻:“是有些许香味,姓贺的给你和狄姑娘下毒?”
“还有楚钰,兴许南宫女侠房中亦有。咳咳……下午我在狄松和楚钰房中,各藏了一把炭灰拿给云姨。云姨说那是一味熏香,久居其中会乏力困倦、头昏恶心,不致伤及性命。”为了避开贺方耳目,他稍加眼神示意,同素云说是从狄松包袱里搜出的药粉,素云对狄珩的药一清二楚,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亦婉转应答。贺方还当他不曾注意此事。
传志惊道:“狄姑娘的病……”
“狄大侠内力高深,那香气于他无碍,可狄姑娘身子骨弱,中了毒,加之房中湿热,便病得重了。楚钰年事已高,之前又落了水,我们只当他是晕船,实则是中毒。我旧伤未愈,午后淋了雨,平日里本不该得风寒的——幸好你昨夜不在。”阿笙发了一层汗,又觉得冷,缩向传志怀中。他这日被传志吓得不轻,劳心劳神,是以病来如山倒,怕传志自责,将这一点避开不谈。他不说,传志却想到了,鼻头一酸,握紧他双手将内力缓缓渡过去。
白思思豁然开朗:“原来那人是故意将楚钰踹下去的!可惜当时不留神,不知是谁下的手。”
阿笙点头道:“恐怕那时候就已经算好了,要杀掉他进而嫁祸于人。”
罗成道:“仅凭炭火你就认定是贺方?只怕不能服众。”
“狄松下海的那艘船,还有船上的绳索,我想也都做了手脚。鱼群撞了几次,小船便成了碎片。绳索亦是,断得太过轻巧……”阿笙苦笑,“只可惜当时只顾着别的事,船板已无处可寻,那绳索也找不到了。”
传志羞愧难当:“是我害你担心,才会顾不上这些。”
“胡说,若不是你,狄松早已死了。”
罗成笑道:“既然无迹可寻,这番猜测也算不得数。”
“还有一件太过巧合的事,”阿笙抬眼望向罗成,“你们和楚钰都住在船首。倘若狄姑娘没有生病,楚钰死后,要在甲板上打起来的人,便是你和狄松。”
白思思奇道:“秦相公,那里分明住了六个人,你莫不是烧糊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