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是七八枚,在包围墓园的黑衣人中接二连三轰然爆炸,一时间烟火四起,浓雾滚滚,谁也瞧不见谁,只听阿笙道:“趁现在杀出去!”
园中众人回过神来,都高声喧嚷着挥动兵刃,向墙壁上飞身冲去。原来阿笙要清宁自庄敬亭怀中将火弹全数搜出,一待吴应简视线受阻,便趁机袭向众人。烟火甫一散开,阿笙猛将传志与秦筝推入墓穴,急道:“不知那蜡丸如何,快掩住口鼻。”
秦筝一愣,他已急急抱过碎石堆在门前。他叮嘱清宁时,秦筝还当他想到了脱身的办法,哪料到还有此计,哭喊道:“你怎么办?”
“你不必管。”付九、庄敬亭尸身正在手边,阿笙亦信手推来,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心头一软,柔声道:“去后一间墓室,等哥哥来接你。”登时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双腕血流不止,两手不能动弹,倚在地上不住喘息。传志吃了他曾喂给岑青的药,能撑得三日。浓烟渐渐散去,四肢胸腹都了无知觉,那蜡丸终究给弄破了。阿笙淡淡一笑,心道:“王雅君为这一日恐怕筹谋已久,岂会给众人留有后路?想必他的目的,正是阻挠英雄盟会,除掉各方帮派豪杰;再夺了藏宝图献给朝廷,一箭双雕,坐享渔利。是以他才有如此多的兵器人马,武林中人一群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为营,绝非朝廷军队的敌手。”
那又如何?阿笙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轻声道:“输得不惨。”
过了今日,姓王的想也不会为难传志。筝儿定会救他性命,到他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吧?
有风自墓园穿堂而过,最后的烟雾散去了。在场一百余人,个个是江湖豪客,此时却七倒八歪瘫倒在地,围墙上的弓箭手虽有死伤,并不惨重。吴应简与常不逊并肩立在高处,储忠义踩在南宫碧腕上,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南宫碧冷笑,她后背是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深可见骨。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眸中狠厉却丝毫未减,怒道:“就凭你……”
储忠义大怒,一脚踩她伤口,嚷道:“给我叫!大声哭!叫一声爷爷绕我,你爷爷便放了你!”
南宫碧牙关紧咬,苍白脸颊贴在尘土中,望见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带血的剑。她瞳孔骤缩,忽拼命仰头,似要去看吴应简,只抬得一寸,便力竭倒地,昏死过去。
储忠义仰天大笑,在她背上狠狠跺了几脚,尖声道:“还有谁要比!还有谁要比!”
众人皆面露愤懑,苦于无法开口,一时鸦雀无声。
储忠义在群豪之间缓缓走动几步,见罗成、周审川、陆荣等人都端正坐着,哈哈大笑,抬脚要将他们踹倒,听得吴应简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储忠义瞪他一眼,乖乖住手,清清喉咙道:“诸位中的毒,是我储某人绝世无双的□□,一不能用内功来逼,二不可剜肉削骨来治,一旦吸入口鼻,顷刻便至五脏肺腑,全身麻痹,先是四肢、胸腹,而后是血液、内脏、眼球,一日之后,呼吸不得,窒息而死。这种□□,天下间只有你爷爷我可以解。”
他环视一番,瞥见阿柔,看她生得瘦弱秀丽,不似习武之人,自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她口中,挑起她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倒生得俊俏。”指尖在她面上摩挲两轮,道:“哪门哪派的姑娘?若你就此认输,拜我家主人为武林盟主,我就饶你不死。”
大庭广众之下受他侮辱,阿柔怒急攻心,一掌挥来,啐道:“要杀变杀!”这一声沙哑无力,在场旁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储忠义闪身躲过,在她鼻前晃晃袖子,阿柔双目一翻,昏了过去。
“诸位可他奶奶的瞧见了,中毒不深,吃了这解药,立刻便生龙活虎,还有气力打人哩!”储忠义扬声道,“但若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是有你爷爷的解药,也他奶奶的无力回天,轻则一辈子做个残废,重则嘛,几日之内五脏衰竭而死。储某人一代毒王,绝不说半句假话。一柱香的时间,诸位想想清楚。”方家坟前的香还未燃尽,他取了一支,端端正正插在炉中,朝坟冢拜了两拜,笑道:“多谢落梅庄主款待。方老头你他奶奶的地下有知,保佑咱们天下英豪明事理,识时务,别白白丢了性命!”说罢仰天大笑。
待他笑声渐息,吴应简方开口道:“诸位的徒子徒孙,也都在我们手中。周盟主,你闪念之间,是南方盟近千人的性命,还请三思。”
周审川勃然变色,储忠义一拍脑壳,笑道:“还是老吴你他奶奶的想得多,我把这事给忘了。也不怪爷爷我,咱们给落梅庄的井水下毒,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五天。”
“这是另一味□□,无色无味,服之不觉,过了十天半月,中毒之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来参加这英雄盟会的,可有一两千人吧?”
“是。”吴应简说罢,提起一只麻袋抛至墓园,一落地,袋中滚出几颗人头,皆双目爆出,皮肤肿胀,正如储忠义所言,七窍流血,死相极为可怖。
人头滚至淮南派一弟子面前,吓得他当即屁滚尿流,喉中呜咽作响,慌忙竭尽全力拍打地面。储忠义上前道:“你有话要说?”
那人“啊啊”两声,储忠义喂他一粒解药,听他嚎啕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我……”
储忠义怒道:“去他奶奶的浪费老子一颗解药,说!你服不服输!”
那弟子朝他跪下,以头抢地,额上血流不止。这人是薛雷的结义兄弟,薛雷见他如此惨状,目眦尽裂,又发泄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薛风叹息一声,拍拍地面。储忠义恼道:“这□□性子太烈,一个个这样讲话,啥时候是个头。要老子说,全杀了吧。”
薛风吃了解药,坐正身子,换了几度呼吸,朗声道:“在下淮南派薛风,在场的有我淮南派弟子薛雷等七人,庄中另有一百一十八弟兄。现在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在此,为我做个见证。我淮南派建派七十余年,门中皆是英雄好汉,薛风能与兄弟们同门一场,不胜荣幸!今日我淮南派就此解散,兄弟们各奔前程,愿在此与薛某一同赴死的,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家中还有爹娘妻女,愿忍辱负重求生的,薛某也绝无怨言,淮南派诸弟子不许说半句是非!”他越说越是激越,末了双掌相叠,在天灵盖上重重一击,登时毙命。薛雷听到一半便知他意图,只能强忍眼泪,恶狠狠盯着储忠义。
众人骇然,那淮南派弟子哀嚎一声,伏地痛哭。储忠义冷笑两声,问道:“你要求饶吗?”
他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泣许久方轻声道:“是,是。”
储忠义逼问道:“是什么?”
那人抬起一张脸,面上血迹、泪痕、鼻涕和污泥纵横,他颤抖道:“我、我不是淮南派弟子,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投降……我投降,我追随你家主人,求你给我解药,求你救我帮中弟兄,我投降,我……”他泣不成声,悲鸣之音久久未停。
储忠义大笑,吩咐来人将他拖出去好生伺候。随即又有人招架不住,一一拍地求饶。一旦有人先开口,其他人便舍了羞耻顽抗之心,认输的帮主、弟子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有三四十人被拖出墓园。袁昭玉也在其中——他铁手帮来了一二百人,不少人拖家带口,不得已而为之。
一炷香燃尽,储忠义大笑两声,拱手道:“在座都是硬骨头的汉子,老子佩服!那些个软脚虾,一点点小事就吓得不成样子,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给我主人打洗脚水都不配!”他一挥手,吴应简向园中扔了一枚蜡丸,储忠义将它踩碎,药粉被风吹散,阿笙吸入口中,只觉沁人心脾,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