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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105)

作者: 梁白开 阅读记录

众人不知她为何提到方二夫人,然见她吐气如兰,所言又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便无人打断,只想多听一些这女子的故事。郑竟成似不愿多言,冷冷道:“是,师妹温良柔顺,不擅武功。”

祝罗敷点点头,看向付九:“依你所言,落梅庄遭此大变,众英雄死伤不计其数,这娇滴滴的大小姐,却抱着将将满月的婴孩,毫发无伤地逃出了落梅庄?”

满座哗然,便是付九也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作答。

祝罗敷又问“付九”:“你当时,是在柴房中找到了方二夫人?她那时是何模样?”

“付九”沉痛道:“正是。夫人她……她那样天仙似的人物,躲在柴草堆中,脸上、头发上、衣服上,都是脏兮兮的。她捂着孙少爷的嘴,满脸都是泪,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罗成嗤笑道:“一点声音也没有,你却找到了她,厉害得很嘛,莫不是生了副狗鼻子?”

“付九”怒道:“柴房便在二夫人房后,她还在坐月子,怕人惊扰,老爷安排她住得偏僻,这才躲过一劫!你骂我便算了,说这种话,是要侮辱二夫人吗!”

罗成连连摆手,笑道:“是罗某不好,一听到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便想要开些玩笑,还请九爷息怒。罗某只是不解,落梅庄恁大的园子,当时死了恁多的人,你既不给主子收尸,也不去问问发生了何事,先跑去少夫人房中,是想做何事?”

他笑得阴阳怪气,惹得在座不少人都大笑起来。林白鹤嚷道:“罗大侠未免不解风情,那可是刚刚死了丈夫的天下第一美人哩!”他说罢,两个“付九”皆是暴怒,付九当即上前,一掌击他胸膛,却被轻巧躲过,林白鹤理理衣衫,笑道:“怕不是恼羞成怒?”还想再说,却觉颊边一寒,竟是传志拔刀相向。

花厅中当即鸦雀无声。传志怒道:“你自诩名门正派,行事却如此龌龊!我娘武功微弱又如何?她以一己之力将我带出落梅庄,被人追杀时拼死救我性命,我才能有今日。你们要查当年旧事,查便是了,何必侮辱旁人!”

众人一时无话,周审川轻咳两声,道:“传志说的是,在下替林兄向你赔礼道歉。只是罗兄弟、祝前辈所言有理,两位付九爷的话中都有漏洞,不可轻信。传志你莫大惊小怪。”

传志归刀入鞘,默不作声。林白鹤讪讪一笑,再不敢多言。

“付九”一张脸早已憋得通红,当即怒道:“付某是担心方小少爷安危,才去找二夫人的!我找到她时,她心神恍惚,害怕之极,话都说不完整,付某担心再生变故,连夜带二夫人与孙少爷逃走,暂于太湖胡畔安身。”

陆荣道:“如此一来,你不曾给庄中死伤之人收尸?”

“付九”咬牙不语,半晌才点头道:“是。当时自身难保,付某一心只想着保护夫人和孙少爷周全。”

陆荣转问付九:“依你所言,二月初九入夜,方二夫人逃出落梅庄,你们半途相遇,你带她逃走,次日方返回庄中,收敛方家众人尸体。”

“正是。”付九道,又想到一处,“我回庄途中,还遇到了郑掌门!”便将那日他与张一刀等人同行,如何遇到郑竟成之事讲过,不想郑竟成沉吟片刻,冷道:“那是我南华剑派与南武林决裂之日,我一心只想着掌门之仇,不记得发生过此事。”

“当日你一掌打伤那张一刀,我向你问话,你发誓与落梅庄势不两立,护送徐九霄尸身离去,皆是我亲眼所见。你一句不记得,便可不曾有过此事吗!”付九急道。

郑竟成抬眼,在他身上略略一扫,道:“我确是不记得了,岂能说谎?”

付九双目赤红,终是无可奈何,喃喃道:“若找到那张一刀来,他定能作证!”只是天下之大,如何去找?听他所言,传志忽思及青虎门一事:张一刀救下南宫晚樱性命,能去何处?他向来是青虎门中人,青虎门一败落便无处可去,四人在商丘作别,他会在商丘吗?

思索间,忽听一人道:“这位付爷怕是说谎吧?当年替方家收尸的人,却是在下。”

循声看去,只见庄敬亭抱一只木匣走入花厅,自其中取出几份书信,交给周审川等人过目。“适才听付九爷说起请柬一事,在下便想起来,方老爷筹办传志满月酒时,是亲自安排诸事的。这里有当年的书簿账目。”庄敬亭捧着那一沓泛黄纸本,指着其中一条道:“这一处,客人名目里有云上客之名。其后,便写着’付九’两字。这位付九爷所言不假,当年方老爷的确派他去送了那封请柬。”

“付九”冷道:“我骗你作甚!”

众人一一瞧过那份条目,皆微微点头。

付九忽冷笑一声,问道:“你当时给云上客送了请柬?”

“不错。”

“他住在何处?”

“付九”答了。那书簿上也写了云上客的住处,他所言与之无异。

付九又问:“他收了你的请柬?”

“正是。”

付九当即哈哈大笑:“如你所说,为何二月初十那日,他不曾来过苏州?”

“付九”冷道:“此人性子古怪,付某只将请柬送到,他来不来,岂是我能左右的!”

付九高声道:“胡说八道!云上客当初根本就不曾收我落梅庄的请柬!他早已发誓不再下山,这十八年来,自始至终都待在深山之中,未曾踏出一步。”若非当日与陈叔平打斗时失落了请柬,今日便可存有物证,付九心生懊恼,然那时岂能预知今日之事。

陆荣道:“不错,陈师叔违我青石山门规,被逐出师门,便久居深山,不复踏足江湖。”

“付九”怒道:“老子送完请柬便罢,岂知你青石山的事!”

祝罗敷道:“这位方小少爷的武功,分明是青石山一脉。付九爷对云上客的事如此熟稔,不知与他是何关系?”

付九遂将二月初十之后诸事一一讲过,江汀兰如何遇害、他如何被人追杀、与素云相识、逃入深山等,每到险要处,听得人惊心动魄。末了道:“二月初十,落梅庄共收敛尸体一百五十三具,其中我方家上下四十八人。庄先生,付某却不记得那日你在何处。至于我之后所说诸事,神医素云和云上客都能作证,敢有半句虚言,付某不得好死!”

“付九”冷笑道:“你这两个证人,一个不知所踪,一个远在天边,如何求证!”

庄敬亭亦道:“付九爷,你的故事好生惨烈。若非在下早已料到今日,只怕要百口莫辩。诸位,这是老爷当年手书,要庄某二月初十前来此处,若有变故便收拾残局,重整落梅庄。”众人将书信与木匣中其它账本、书簿比对一番,知其确实为方携泰亲手所写。庄敬亭起身,拱手道:“庄某是生意人,一生坦荡,不畏人言,不屑似一介匹夫争勇斗狠,然今日受辱,不得已而为之,也要学学付九爷,撂一句狠话了!我庄敬亭对天发誓,今日所言敢有半句为假,便一生为武林群雄所不齿,在世间再无立足之地!”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眼中已然含泪,显是屈辱不堪。

付九瞠目结舌,竟不知如何是好。传志心道:这些人原本就相信庄敬亭是个大好人,如今有了手书为证,更不会有人相信九叔了。真正百口莫辩的人,绝非这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坏人,是我与九叔才对……不对不对,九叔当真便是值得信赖的好人吗?不对不对,眼下绝非怀疑此事的时候。九叔抚养我长大,一心为方家报仇的情谊,绝不是假的。

“付九”见他二人皆无言以对,便道:“听罢你胡编乱造的故事,也该老子讲讲当年真真切切发生的事了!”搬过一把长椅当厅一横,跨坐下道:“十八年前,付某带少夫人和孙少爷逃走,一路赶至太湖,本想在太湖畔找我庄中分舵的朋友,不想走漏了消息,被人追杀,只得在太湖耽误了一日。便是这一耽误……”“付九”咬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