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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梭艳湖(2)

侍卫低呼:“不好,有人,是马队……追兵,追兵,公子快逃!”

二人匆匆对视。各自的眸间眼底,都填满了不堪重负的疲惫。被绝望浸没到几乎窒息的心房,已然无力跳动,却又不甘屈膝,不愿臣服在鞑虏的铁蹄之下……

马帮骡队点燃起熊熊的火把,沿着崖底坑洼不平的土路,坚定不移地趟起祖辈几百年间辛勤开辟出的崎岖商路,运茶运马,生生不息。

骑在头骡上的护卫扬鞭一指,声音仓促:“大总管,大总管你瞧瞧,那崖下边好像有人影呦!”

“啥子人影?”

“不知道的呦……喂,喂!坡子下边的人,你们干啥子的?!”

喊了两声竟然没得到回应,那护卫顿时面子上不爽。自己好歹可也是大总管门下的亲信,平日在坝子里吆三喝四地习惯了,哪个敢不听从?他这时端出主人的名号,扯开喉咙开始怒嚎:“喂!是阿巴旺吉大总管让你俩停下,干啥子的?!……他奶奶的,跑啥子跑呦两个娃,赶着爬花楼会阿夏去么?这脑顶上的天可还没黑全乎呢,就急吼吼得嘞?!”

阿巴旺吉额角上的几根青筋跳了跳,低声问:“看起来像是外来的生人?!”

“看不出来呦,腿脚跑起得飞快哩!”

“追上去瞧瞧,把那二人拿下!八成不是寨子里的人,可别是那个什么国民党的混进咱永宁坝子的细作!”

林间低枝下的两只惊弓之鸟,仓惶地逃窜,深一脚浅一脚,在荒山密林中寻觅路径。

枯干的荆棘条划破了本已褴褛不堪的粗布衣裤。段鹄的一张脸孔消瘦却相当清秀,透着世家公子抹不掉的那种干净和细致。额角下巴不时被硬枝扫过,细腻的皮肉绽出一道道刺目的血痕,如碧波秋红,落梅映雪。

山间雾霭浓郁,瘴气袭人。

逃亡路上的主仆二人,脚软眼花,力气渐渐不逮。

夜色愈加浓烈,眼前不见一丝灯火,唯有山坳间几声隐隐的兽语。

段鹄脚腕子突然一痛,旋进了土洼洼,脚底下的枯枝烂叶突然间沉陷,完全禁不住他的份量,迅速塌冗坠落。他从喉咙口挤出一声闷闷的呼叫,不及说话,大半条身躯已经没入了碎石泥土之中。

“唔,小林子……啊啊啊啊!”

他仓惶之间胡乱挣扎,快速滑落之际,一只手擒住了林宇轩的小腿。林宇轩正待回身去捞,被他这一扯,一条腿也迅即旋入了坑中。二人的身躯纠缠在一处,四肢抱团,眼前天地颠倒,胃中翻卷欲吐,滚落一道土岭,身子彻底悬空!

林宇轩到底还是年纪轻,按捺不住风度,喉咙中迸出一声哀嚎:“嗷!!!!!!!!!”

黑黢黢的夜空中,两条身躯裹在一起,毫无风雅的阵阵哀叫声中,从悬崖上滚落,冲破了老树枝桠的重重阻拦,在野藤苇蔓的纠缠下缓冲跳跃了几下,坠入无底深渊。

仿佛再一次堕进炙酷烧灼的无极,全身的筋脉骨骼被重力掠挤,意识一点点抽离身躯……

突然之间,一股热浪扑面,涌入口鼻,呛进肺管。

段鹄和他的侍卫二人齐齐落进了一波碧潭池水,溅起的水花惊涛拍岸。二人猝不及防,手脚在水中挣扎扑腾,两坨狼狈的身躯像是池子里翻肚扑腾的大鱼。一口一口热烘烘的池水吞进了胃,肚子都快胀成个皮球,终于在潭水中浮了上来,各自撑起腰杆,忙不迭地哇哇哇呕吐。

“主人,主人你怎样……”

林宇轩吃力地扑腾过去,一把捞起湿漉漉的段鹄。原本那一只骄傲的白尾鸿鹄段公子,这会子如同落了汤的窘迫的鸭子,羽发尽没,两扇密实的眼睫毛上都挂着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二人惊魂未定,正待要往岸边游,突然之间发觉气氛诡异,猛然抬头一看,下巴颏差点儿跌回进水中。

热池子的四周池沿儿,岸上和水里,杵着七七八八不少的人。光溜溜的身子,袒露出胸脯与大腿,湿润的黑发梢尖儿有水珠滴答跃动,涟漪乳波在潭中倒映出点点暖红色的春光。

一群在池中沐浴的女子。

大姑娘老婆子们这时大眼瞪小眼,哪一只的神情颜色也不比他二人好多少。方才被他俩人从天上掉落下来,直直地拍入水中,池子里所有人都给震了个七荤八素。

段鹄被眼前情景惊得立时闭上双目,眼皮子紧紧地抠住眼眶,一丝也不敢睁,嘴里急急地低喃:“失礼失礼,恕罪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