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有句话长安一直想同你说。」「什么话?」「恭贺您入玉蟾宫。」说着,吴幸子眉眼带笑,端端正正地对颜文心行了个大礼。「光耀门楣。」颜文心看着吴幸子,头一次知道自己小看了眼前人。
第105章 收尾1
颜文心通敌判国一案在朝堂掀起惊天风云,一开始还有同党想替她说话脱罪,却不想皇上手上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甚至连颜文心亲笔给南蛮王亲信的手书都有,顿时什么声音都沉静了。
为官二十载,颜文心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宛如参天巨树,但这棵树仍然躲不过天雷,一口气从树冠到树根被劈成两半。
同党谨小慎微地缩头做人,就怕被天威波及,一口气告病了十几个人,又乞骸了十几个,再次被提拔上的都是没有背景,为人又规矩严谨的一批年轻才俊。
朝中打滚的谁不是人精?先前皇上对颜文心宠信有加,朝中民间都隐隐流传君臣两人断袖分桃之癖的谣言,毕竟前些日子颜文心义子那个案子,颜家可是完完整整被摘出不说,颜文心还被大加慰问了一番。
现在回头一看,皇上竟然是捧杀啊!手段雷厉风行不说,肯定筹谋已久了,瞧瞧护国公病都好了,世子又被封回镇南大将军,该有的恩宠一个不落,皇上真心信任谁不言而喻。
于是,不到七天,所有蠢蠢欲动打算试探的声音都偃旗息鼓了。颜文心已经废了,颜党也被兵不血刃的铲除大半,朝中势力一番震荡却如古井无波,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颜文心本就靠岳家站稳脚步,自己并无其他亲人。事情一发生,颜文心尚未被定罪的时候,颜夫人就拿着离和书去公证了,带着女儿隐闭去离京城仅一天车程的观音寺带发修行,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至于儿子,颜夫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凭两人被摘去所有功名,一起入了天牢,也不知最后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
皇上对颜家倒是留了最后一丝仁慈,颜家二子的命都保下了,但入了贱籍被发派到西北边疆为奴,待开春就走。而颜文心的处置具体什么章程,皇上却迟迟没有发声,也无人敢问,半越过去彷佛全大夏朝堂都忘记曾有颜文心这么个权臣存在过。
这日,吴姓子早上种完了菜,正抱着汤婆子陪国公夫人话家常。
关山尽一从天牢里出来,就把他接回家,过上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吴幸子本来还担心护国公及夫人对自己的年龄有芥蒂,虽说与国公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对方看来也颇满意自己,但吴幸子仍没法儿安心,想到护国公更是哆嗦。
谁知,护国公压根懒得管自家儿子看上谁,左右不是他的夫人,与他何干?在说了,关山尽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至于国公夫人与吴幸子可亲近了,什么婆媳龃龉都是不存在的,两人无事就凑一块儿喝茶说话,吴幸子听到了不少他爹以前在京城的逸事。
管家这时候却走来,拱手道:「世子夫人,白绍常白公子求见,请问您见他吗?」世子夫人这个称呼让吴幸子下意识缩起肩抖了抖,鼻头脸颊都泛了红。
「白家的孩子?」国公夫人脸上讶异。
「是。」「他找幸子什么事啊?」国公夫人是知道白绍常与颜文心有首尾的,再说护国公府还利用了他一回,照说应该想躲得远远的吧?怎么反倒还找上门来了?
「白公子没说。」管家脸上也有些疑惑。「世子夫人想见他吗?」「见见见。」吴幸子用力点头,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院子担心:「天气这么冷,快让白公子进屋子里暖暖。」管家领命而去,国公夫人心思一转,白家公子脸皮薄心性高,也不知想和吴幸子说些什么,但有她这个外人在肯定憋死也憋不出话来,看这孩子也可怜,国公夫人索性体贴地告辞。
白绍常由满月领着进来,虽然还是一身先沉不染的白衣装扮,却没了原有的淡雅脱俗的感觉,彷佛一片雪花终究落入尘土中,灰蒙蒙的失去了曾有得剔透。
吴幸子下意识起身迎接,白绍常却冷淡规矩地对他拱手行礼。
吴幸子有些讪讪地回了礼,局促地招呼对方坐。
白绍常落坐后,两人一时无语,满月也未离开,懒洋洋地站在一旁瞅着白绍常,直把人看得窘迫不已,脸色忽红忽白。
「白公子来访是为了?」吴幸子连忙出声解围,他知道满月厌恶白绍常,而白绍常恐怕对满月也惊惧厌恶,似乎随时都要夺门而出。
「呃......这......」白绍常局促地挺了挺腰,迅速瞥了吴幸子一眼,细白的牙啃着红唇,别有种倔强脆弱的风情。
吴幸子最爱看美人,自然不愿意美人露出这种表情,心里有些慌,便往满月看去。
满月自然当仁不让,笑吟吟上前两步。
「白公子,夫人心慈看不得有人在面前落泪,不如满某先带您去找个地方哭够了再回来?」丝毫没打算给白绍常留脸面,毕竟眼前人可是陷害过自家主子,没轰他出去全看着皇上的面子。
白绍常一哽,羞愤地瞪了眼满月,咬牙低语:「在下想同吴先生单独说话,是否请满副将暂时退开?」「当然不。」满月皮皮的笑道,他长的敦厚人又圆润,看起来像尊弥勒佛,也只有吃过他亏的人才知道这完全是笑里藏刀。「满某对您想说的话半分兴趣也无,不过大将军有命,要在下看顾好夫人,别让闲杂人等给趁隙挑拨了什么,满某也是万不得已啊。您要是不想说,我送您出去吧。」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白绍长饶是气得满脸通红,咬得嘴唇都快破了,也拿满月没有丝毫办法。他眼前的吴幸子看起来好拿捏,那也是看起来罢了,这眼下绝对不会为了顾及他的脸面把满月打发走果然,吴幸子一脸歉然,却什么也没说不得已,白绍常也只能开口。「吴先生你......为何笃定载宗哥哥会再用上香囊?」那日与颜文心一别后,白绍常总被这个心思给困扰,他腆着脸求见皇上,问出了吴幸子帮助卖香囊的行商,换来一个承诺的经过,让他心惊不已。眼前这看来羞涩平凡的中年男子,竟然从多年前就排布了这步棋,而他傻傻地踩入陷阱,指证了颜文心难道是被利用了?
他辗转反侧,心情怎么样也定不下来,毕竟爱恋颜文心多年,实在不忍看他一朝翻落云端。
白绍常说不清自己心里为何有这么多纠结与痛苦,他想着也许颜文心并没有骗自己,而是他太傻了,成了别人手中的利刃。
各种想法纷呈,直把他煎熬得形销骨立,大病一场将养了月余才养回了些许精气神,也再坐不住,非要来同吴幸子问个清楚不可。
闻言,吴幸子一愣,浮现些许困惑,接着恍然大悟。
「白公子是以为,吴某设计陷害载宗兄吗?」被如此直白的反问,白绍常脸色乍青乍红,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他生活在京城权贵圈里,从小浸泡在蜜罐子里,谁说话不是七弯八拐、隐晦谨慎,就算要怼人也会给个台阶让人下台,哪像吴幸子这般?
「不,我......」白绍常咬咬牙,沉吟片刻想起颜文心现在的狼狈,心疼地下定决心点头道:「是,毕竟都20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会这么巧,那份香囊还、还在卖?」吴幸子同情地瞅着额上冒汗,双拳紧握,身子绷得彷佛一根弦随时会断掉的白绍常,叹了口气:「一开始,吴某确实心有怨念,20年前载宗兄向我讨了23两路费,那是我全部身家还要多,还借了县理的银子。这是我心甘情愿给的,怨不得载宗兄......白公子,您知道十两银子有多少吗?」意料之外的问题让白绍常愣了愣,茫然地摇摇头,身后满月嗤的一笑满满讽刺,他脸色一胀,羞愤地点头:「知道,不是什么大钱。」而这又有什么关系?
吴幸子将怀里的汤婆子紧了紧,神色平淡道:「吴某在家乡的衙门当了一辈子师爷,月俸400钱,另有大米布疋些许,一个人过日子还过得去。然吴某不才,直到这把年纪才有了10两银子的家底。」白绍常愕然地瞅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说这些。吴幸子显然也不认为他能想明白,语气依就淡淡地续道:「我刚得到消息,听到载宗兄一举中了状元,在京城娶妻做官,再也没回故乡的打算时,心里难免还是怨怼。您说得是,吴某发现香囊出自何处时,是有了些计较,但说到底是我识人不清,总要想办法把日子过下去,替夏大根打官司并无其他用心,也未曾想过真能承下这份情。」吴幸子说起官话来语调软糯,温和的像烧不开的水,有些音总会糊在一起,更显得性子和顺不争,白绍常却莫名缩起肩抖了抖,脸皮还隐隐有些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