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幸子有些楞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与满月面面相觑。
满月的坐姿很是端正,隐隐带点贵气,他半垂着脑袋似乎在整理思绪,几息后才开口:「不知吴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如何打算?
吴幸子瞅着满月,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回应,他看不透满月的意思。
兴许是察觉了他的无措,满月安抚地笑笑,索性把话问清楚了:「吴先生打算留在清城县或是上京呢?」「我……我打算上京城看看。」吴幸子垂着脑袋回。
「是吗?」满月彷佛叹了口气,接着问:「吴先生心里一定奇怪,在下为何出现在清城县,又打算做些什么。」「嗳……」吴幸子迅速瞥了满月一眼,神情有些被看透的羞赧,但他确实是很不解满月的行为。
「硬要说,我是为了大将军而来。」满月很爽快地给了答案,吴幸子闻言,瘦削的肩膀猛的一抖,脑袋几乎都要埋进胸口了。「大将军不知道我私下来见吴先生,就是有些话想同吴先生说罢了。」原来,关山尽不知道啊……吴幸子也不知道自己是安心还是失望,他捏了捏衣襬,抹去掌心里的汗水,这才抬起头对满月浅浅一笑。
「满副将请说。」满月又瞅着他片刻,才开口:「吴先生应当从染翠大掌柜嘴里听到过大将军与鲁先生的事了?」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的。
吴幸子不安地整了下坐姿,一口灌了半杯热水,细弱的嗯了声。
「吴先生心里怎么想?」怎么想?吴幸子轻蹙眉,困惑不已地看向满月。他是关山尽身边的人,为何特意来询问自己这件事?
可再细想,又感觉这并不奇怪。满月次关山尽的心腹,自然要为主子筹谋,好不容易关山尽才与心爱织人交换白首之约,满月定然不希望又生风波。
吴幸子明白自己身处的地位,很快端正表情严肃地对满月道:「满副将安心,吴某并非不识趣的人,海望……大将军与鲁先生两情相悦我是明白的,断不会从中作梗。您要是不放心吴某的承诺,那么……在下便不去京城了。」尽管是诚心诚意的,吴幸子心口却微微一紧,竟有些喘不过气。他不自觉伸手揉了揉胸口,在对上满月的眸子时,又慌张地垂下手,背到腰后去。
满月心里五味杂陈。
他聪明一辈子,虽不敢自比为卧龙,也自认所差无几。谁知,吴幸子却硬生生地给了他一巴掌,人心从来就没那么好懂。
莫名的,他好像也明白关山尽为何栽在这个老家伙身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吴幸子对关山尽的上心,他还有黑儿这个眼线,对吴幸子的心意自然更为了然。却没料到,眼前的老家伙能如此果断地说退就退,彷佛从未对关山尽有丝毫眷恋。
满月不得不重整思绪:「吴先生误会了,满月并非劝您留在清城县。正相反,在下心中非常期盼能在京城再见吴先生。」「这是为何?」吴幸子一下子愣住,瞧着满月猛眨眼。
该不会是个试探吧?很快转过思绪,吴幸子脸色微红,更显得窘迫,肯定是自己对关山尽的心意被满月看出来了,这才特意试探。
于是他更认真回道:「满副将吴某明白您放不下心,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在下是明白的,再说我与大将军之间并无任何承诺,本就是露水姻缘,如今也不过是步上正轨。我会想去上京瞧瞧,实则是奔着鸽友会去的……」说到这里,吴幸子不免害臊地揉揉鼻子:「京城多才俊,那得有多少鲲鹏呃……鸽友呀!我毕竟是凡夫俗子。」满月直瞅着吴幸子,预备好要说的话,竟一句都没办法说出口。他算是见识到吴幸子对鲲朋有多少热情了,不禁同情起关山尽,白白吐了几升血,命都去了半条,心上人的心上想的却是其他鲲鹏。
「您……就没想过在京城见见大将军?」末了他有些不甘心的问。
想过,只敢在心里偷偷地想。但这个答案吴幸子自然不敢对满月说,眼前的男子憨厚的笑容已然消失,眉宇间隐带阴霾,定定地瞅着自己,直看的吴幸子手足无措,连连换坐姿。
「吴先生,满某就坦白了吧!事实上,我并非为了大将军而来,先前只是借口。」满月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他前思后想许多才决定来探探吴幸子口风,只是没想到眼看就要捅出大篓子了。
要是吴幸子因为他而打消上京的念头,他还真是无颜见关山尽了。
原本嘛,凭他对吴幸子的了解,上京纯粹是为了躲避关山尽,但既然关山尽自己退走了,也就没必要上京,再加上清城县师爷这个职务还空着,吴幸子肯定想留下才是。
却不想,吴幸子却依然打算上京,压根不打算按牌理出牌,满月偷偷抹去额上的汗。
不是为关山尽来的?吴幸子一脸茫然,满月的态度太捉摸不透,比面对染翠的时候还令他心慌。
「原来如此,那不知满副将想对在下说什么?」「就是想提醒吴先生,人心难测,眼见不见得为实。」满月深深后悔自己来见吴幸子的决定,这老家伙看来老实八交,为人却特立独行得很。「鸽友会说不定会让您失望,毕竟鲲鹏与鲲鹏的主人,不见得般配。」「您说的倒是在理啊……」吴幸子连连点头。确实,他手上的鲲鹏图与鲲鹏主人的画像常常对不上号,有些人白细干净,鲲鹏偏长得弯曲黝黑;有些人粗壮高大,鲲鹏却羞涩细致。像关山尽这样上下皆可餐的人物,还是挺少见的。
即便如此,吴幸子依然对鸽友会兴致勃勃,也终于了然满月找上他的原因了。
「满副将,莫非您也打算参加鸽友会?」这问题满月还真傻了,他露出个莫测的笑容,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所以您找我是为了鸽友会的事?」这念头一闪,吴幸子心情就安定了,脸上浮出亲切的笑容:「你别担心,鸽友会是染翠大掌柜操持的,肯定像坐上了大船,稳妥安全。你要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如告诉我,在下能替你转知大掌柜?」满月算是知道关山尽为何屡屡在吴幸子眼前吃鳖了,他都不明自己怎么把自己给坑了一把。
即便如此,他依然笑容可掬的拱拱手:「那就有劳吴先生了,咱们京城鸽友会见。」「那是那是,京城鸽友会见。」吴幸子拱手回应,想了想又贴心道:「不知满副将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兴许能请染翠大掌柜替您安排一二?」脑中浮现一张张扬俊秀的面庞,满月撇撇嘴:「在下生冷不忌。」「哼,满副将牙口挺好啊。」讽刺的轻柔细语从窗外传来,满月挑眉看去,眼中落入一张姣若春华的面孔。
「染翠大掌柜。」他朝来人拱拱手,对方开口前他已经听到来人的脚步声,只是没有点破罢了,毕竟他想说的话早已被吴幸子带偏,也不怕染翠听墙角。
慵懒地临窗而倚的大美人巧笑倩兮地睐他:「想不到,满副将竟也对鸽友会兴致挺高啊,我还以为回京之后,您与大将军要被朝堂之事给拖死了。」「恐怕要让大掌柜失望了。」满月又是那张憨厚的笑颜,很是令染翠刺眼。
摆摆手,染翠也不咬着这件事怼,索性顺着满月的话道:「鸽友会自然欢迎满副将莅临,与您书信来往过的几位公子,染翠尽力将他们都一一邀请上了,定会让满副将宾至如归。
」这只小狐狸!满月心里暗啐,面上却不显,适度地表现出期待又羞涩的模样,连连拱手道谢。
既然染翠出现,满月便不打算久待,两人又一阵唇枪舌战后,满月就告辞了。
见他远去,染翠才漫不经心对吴幸子道:「对了,听说大将军气血瘀心吐血三升,是真的吗?」吴幸子一愕,被嘴里的茶水给呛着了咳得泪花四散,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就焦急地问:「海望吐血了?他身子还好吗?将养得如何了?怎么会突然吐血了?」「满副将没同你说?」染翠轻轻咋舌,离开窗边从门口走进去,在吴幸子对面坐下,人看来还是懒懒的,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严肃:「你要是挂心这件事,咱们回京后探探消息?」吴幸子连忙点头,人在屋子里绕了几圈,神情变幻了几次,最后下定决心似咬咬牙,看着染翠问:「不如,咱们明早就走?」「有何不可呢?」染翠替自己倒了杯水笑应,一双媚眼瞧着吴幸子松了一口气后很快又焦急起来的面庞,在心底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