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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帖街(38)

越靠近司法局,她的心越不平静,本来躺着就没多少睡意,现在连心都忐忑着。

她如在水跟火的中间煎熬着。

车子缓缓停下,她猛地坐起来,齐禹伸手压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没事,我陪着你。”

她朝他苦笑了一下,拉开安全带,把毛毯放回后座。

她下车。

跟齐禹一同走入司法局里。

☆、第三十六章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父亲出来的画面,也曾经想过,那一日的光景,她可以带着母亲一同来把父亲欢喜的接回去,一起重新生活,但今日像是走上断头台似的,每一步都那样沉重。

直到见到了父亲。

距离上次见面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父亲换了一身有点发白的上衣跟黑色裤子,站在会厅里,神色略带不安。

齐禹推着她,让她上前。

她咬紧牙,狠狠地带出一抹笑容,极其灿烂,“爸,欢迎回来!”

白庆有是突然收到消息说他可以肆放的,在这之前他还在想是谁有这个能力这么有心,但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女儿。

太久没看到外面的阳光了,面对这个他离开了有五年的世界,他带着些许不适应,朝白若清摊手,“若清……”

她看到父亲的手摊开,那是拥抱的姿势,她眯起眼,往前走了一步,快速地抱住白庆有,白庆有手刚弯,想搂住她,却扑了个空,他愣了一下,却见女儿已经站在他一米开外的位置了,朝他笑得灿烂。

“爸,里面太辛苦了,我们回家。”白若清上前接住白庆有的小行李箱,白庆有摇头道,“不辛苦,这是?”

他这才看到站在女儿身后的齐禹。

“啊我忘记介绍了,这是齐禹,爸,你能这么快出来,都是齐禹的功劳,当然,你在里面表现好也是一个原因。”她将齐禹扯到白庆有的面前,笑着介绍。

白庆有没想到是眼前这个男人帮的忙,上下打量着齐禹,后说道,“谢谢你,多亏你,你跟若清是?”

“同学!”

齐禹还没开口,白若清倒先回答,齐禹张了张嘴,喉结动了一下,极轻地附和道,“嗯,我们是同学。”

“爸,你累了吧?走,我们回家,妈还在家里等你呢。”白若清上前扶住白庆有的手,往外走。

灰蒙几天的天气今天难得出点太阳,投射在司法局的门口,印着光圈,白庆有抬起手臂,下意识遮住半只眼睛。

齐禹上前给白庆有跟白若清开车门,墨黑的眼眸在白若清脸上转着,试图从她眼里找出除了笑以外的神情。

但一无所获。

上了车后,白庆有本想聊些什么,但却抵不住睡意靠在窗边,微微打鼾,白庆有一睡,白若清脸上灿烂的笑容快速地隐匿,只剩一张淡然的脸,齐禹转动着车方向盘,墨黑的眼眸时不时看向白若清,看到她神色变了,他握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来到家楼下,齐禹倒车离去,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女。

白庆有仰看着这栋不算小但明显破旧的楼房,转头看向白若清,白若清顺着白庆有的视线扫了眼这楼,眼眸快速闪过一丝嘲讽,她笑得眯起眼道,“爸,这楼房算不错了,你出来的前四个月我还住在喜帖街呢,你还记得喜帖街吗?你以前给我讲过那条喜帖街的历史,我带着妈妈住在喜帖街住了五年,你知道吗,那里很黑,下雨又漏水,我还得走很远的地方去买菜回来做饭,我现在都学会骑单车了,是不是很厉害?”

她仰着头,神情像个想得到表扬的小孩。

白庆有神色一变,问道,“你跟你妈一直住在喜帖街?那条外地人住得最多的街道?”

白庆有那眼眸的担心让白若清心里冷笑了一下,她嗯嗯地道,“对啊,我还去给人家做销售员呢,一个月拿两千多,不过幸好,喜帖街房租不贵,妈妈能养活我就开心了。”

这些,都是她不曾告诉白庆有的,她从第一年去见白庆有,就一直告诉白庆有,她起先是住在同学家,后来跟同学借钱做点小生意,五年的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总之总是报喜不报忧。

白庆有眼眸一暗,语气有些严厉,“原来你一直在骗我,若清,你为什么要撒谎?”

白若清微微一笑,眼眸闪过讽刺,极快的,白庆有还来不及看清,她就说道,“爸,当时是不想你在牢里分心嘛,再说了,五年我都熬过来了,虽然穷了一点苦了一点,但我能熬。”

白庆有不说话了,昔日年小天真的女儿也学会报喜不报忧,如此懂事体贴,他还能说什么?

一个牢饭可以磨灭一个人很多的东西,斗志,脾气,梦想,甚至有些会失去生活的本能。

“对了,爸,妈妈的状况……”两年前她去看白庆有的时候有跟父亲说过,母亲如今的情况,当时父亲坐在玻璃前掩面痛哭,她坐在父亲的对面,陪着父亲一起落泪。

母亲的病是在宣判的时候病发的,当时父亲被人一压就进去了,第一年探监的时候,父亲问过母亲怎么没来,她支支吾吾地撒了慌,说母亲忙,第二年她有点承受不了,见到白庆有时,一下子没绷住,把事情全说了,白庆有当时整个人都愣了。

可现在想来,她只庆幸母亲的病,如果让母亲在清醒的时候知道她一直尊着敬着爱着的丈夫在外面跟另外一个女人厮混已久,还带了种,难保母亲不会一气之下直接归西。

“你妈怎么了?是不是更严重了?”白庆有脸色焦急,但在白若清看来,只觉无比讽刺。

她摇头道,“没,妈还是老样子,就是怕你看到后伤心,承受不住。”

“没事,我能承受的,再难受也过去了。”白庆有脸露伤感,又微微有些安慰,这些在白若清看来,全都是虚伪的,但她依然不动声色,走到垃圾桶边,顺势把白庆有带来的行李扔进去,恰好堵住垃圾桶的入口。

白庆有见状只略微对白若清点头,每一个出狱的新生犯人都必须从牢狱里带出来的东西扔了。

此时早上十点多了。

白若清一直跟白庆有在楼下聊天,白若清这样只是给自己做个心里建设,因为她不知道母亲看到父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始终是害怕的。

白庆有大约也知道白若清在担心什么,也没提上楼的话,即使他的腿站得有点发疼,正好又是大冬天的,冷风一直从脚根刮起,这是过去就有的毛病,白若清也是知道的。

她转头看了眼父亲,只见父亲侧鬓上露出的白发,这边眼睛往下,看到父亲小心挪动的右腿,那种小心翼翼强忍着的动作让她心口一酸,她捏紧手心强迫自己不准心软。

但没过一分钟。

她笑道,“爸,我们上去吧,别嫌弃地方小哦。”

白庆有见能上去了,顿时有了些精神,说道,“好的。”这边伸出手,想揽住女儿的肩膀。

谁知女儿像是后背长眼似的,往前走多两步,与他隔开距离,让他的手空落在半空。

上了楼,出了电梯,她的脚步便是一顿,说真的她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她心里仍是想让母亲开心一点,也不知道母亲当初知不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女人了,母亲一直都很聪明伶俐,当市长夫人进退有宜,待人和善,除了面对父亲有小女人姿态,面对外人永远是一位知性通情达理的夫人。

那么聪明的母亲,她不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女人吗?

但她问不出任何回答,她跟母亲无法沟通,母亲似乎除了那些甜糕,别的都不在乎。

医生说过,“你母亲受得刺激太大,恢复率只有百分之十,希望渺小。”

所以她对恢复不抱希望,现在更不希望母亲恢复,要恢复,也得等她把事情办完了。

她掏钥匙,把钥匙插入孔中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白庆有在身后看得真切,他上前,拿过白若清手里的钥匙,替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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