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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不过二十八岁(86)

作者: 谢不敏 阅读记录

赵嘉儿觉得心口暖暖的。

听着楼下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她点着手机里的未读消息和来电提示,给池勉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电话里是火车压着枕木发出的轰隆隆的声响,车厢里放着广播。

“嘉儿,你满血复活啦!”

赵嘉儿一听他开口就嘲笑打趣她,立马怼了回去:“你说话怎么这么招人恨呢!”

池勉躺在硬卧车厢里的上铺床位上,笑道:“你失联好几天了,要不是知道原因,我还以为你又被人拐走了呢!”

赵嘉儿被取笑惯了,因为确有其事,反倒找不出话来反驳。

想起给他打电话的初衷,她立马转移了话题:“不跟你说那么多了!明天除夕,你什么时候到宜宾?可千万别错过了年夜饭!”

“你放心,大小姐!”池勉枕着手臂翻了一个身,忽地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有点惶恐……你妈妈在电话里都开始催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我去了会不会被唾沫淹死啊?”

“妈妈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才催着你找女朋友的,”赵嘉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段时间的相处,你对苏队长还是没感觉么?”

“嘉儿,”池勉沉声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苏杭并不是不好,只是……”

只是,他心里放不下她。

心中的话,他始终不敢表露出来。

他笑着改了口:“只是,我和她真的不合适。”

赵嘉儿只好不再问下去,听到楼下有了动静,赵贤儿已经在大声呼唤她了。

她忙道:“爷爷奶奶过来了,我先不和你说了!路上小心啊!”

池勉很想问问她和廖书言之间的事,但是,话未出口,她已经匆匆地挂了电话。

看着车窗外闪过一片片灯影,池勉的耳边一直回旋着赵嘉儿或喜或怒的声音。

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她藏在了心间?

是家乡地震过后,废墟里的那一颗糖太甜,让他灰暗死沉的眼里多了一道渐行渐远的模糊背影么?

被孤儿院收养后,他时常会看到她随着父母来孤儿院看望那些孤儿;而他,却只能躲在角落里,默默看着她。

他始终记得,那时给他糖的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他听到有人唤她“嘉儿”。

所以,大学新生入学仪式上,在她冲他微微一笑时,他便挪不开眼睛和脚步了。

这些年,他默默跟随着她的脚步,终于能和她站在一起,不再胆怯自卑、敏感脆弱。

他终于能当着她的面,开口叫出她的名字:“嘉儿。”

“你认得我啊?”她的眼睛里有光,带着笑。

现在想来,那些记忆依旧清晰,而她,依旧远在天边。

如今,他所求的,也只是她能幸福快乐。

他的思绪被赵嘉儿填满,手机突然跳出一条短信,他一看是赵贤儿,没来由得有些紧张。

明天快到站时,记得联系我,去接你。

池勉不敢含糊,老老实实地回复道:辛苦。

收到池勉的回复,赵贤儿便一脸委屈不甘地将手机举到赵母眼前,道:“看,我已经给他发消息了!您也不用担心他会丢了!”

赵母听她话里有气,笑着劝道:“你是做姐姐的,多关心关心他,他将来也会感激你。”

赵贤儿翻着白眼,不屑地轻笑:“谁稀罕!”

赵母顿时有些不高兴了:“他一个人挺不容易,让你多关心关心他怎么了?你都二十六了,过完年,就二十七了,也不知道找个人把自己嫁了!”

母女间因为池勉的事,已经争吵过多次了。

本来是其乐融融的一顿晚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赵嘉儿左右为难,扯了扯赵贤儿的衣袖,叫了一声:“姐……”

赵贤儿被赵母戳了痛处,正在气头上。她拍掉赵嘉儿的手,毫不畏惧地盯着面前的赵母,微微冷笑道:“妈,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您心里,我也许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您觉得您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是因我而起,所以,您只喜欢嘉儿,还有后来和嘉儿念一所学校的池勉!”

“你在说什么?”赵母的眼里惊慌又惶恐。

“您心里清楚,”赵贤儿起身,环顾一圈,笑着对桌上的两位老人说道,“对不起,爷爷奶奶,没控制住脾气。今天都在,我索性将话明说了,也免得嘉儿一直被埋在鼓里。”

“贤儿,坐下吃饭。”赵父放下筷子,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两位老人也跟着劝道:“逢年过节的,怎么又吵起来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好好说嘛!”

赵贤儿怒气未消,疲惫地道:“抱歉,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她不顾桌上人的目光,径直离席上了楼。

赵嘉儿有心跟上去,赵父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嘉儿,吃饭。”

赵嘉儿只能应声,默默喝了几口汤。

她想不明白,这家里有什么事是她至今不知道的。

桌上的气氛冷凝而沉重,父母和爷爷奶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她觉得压抑。

从前,姐姐与妈妈吵归吵,但从不会闹僵到这种地步。

她胃口不好,喝了几口汤,总是想吐。

赵母倾过身子,关切地道:“实在吃不下,就放下吧,早点休息。”

赵嘉儿乖乖地点了点头,上楼经过赵贤儿的房间时,她站在门外叫了一声:“姐。”

赵贤儿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带着鼻音:“姐姐心情不好,不要和我说话。”

赵嘉儿不敢火上浇油,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番,下楼见赵父陪着爷爷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便转去了厨房。

厨房里,赵母正清洗着水槽里的碗碟。

赵嘉儿轻轻走了过去,猛然发现赵母的眼角下有泪。

她惊得叫出了声:“妈妈,您怎么哭了?”

赵母慌乱地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笑道:“没事——爷爷奶奶难得来一次,出去陪他们说说话吧。”

赵嘉儿上前抱住赵母的胳膊,蹭着她的衣袖:“不嘛,我就要陪着妈妈!”

赵母嗔道:“都是快要做妈妈的人了,还这么黏人!你不想走的话,就帮妈妈洗碗吧!”

赵嘉儿高兴得应了一声,卷起衣袖,放了温水。

她认真地清洗着,赵母却突然问道:“你那个廖老师……没有妈妈,是么?”

赵嘉儿的心陡然一紧,埋着头应了一声:“在廖老师刚上大学那一年,因病去世了。”

“爸爸呢?”

赵嘉儿不知道该怎么说。

廖书言没怎么和她提过他的父亲,每次都是寥寥几句,一语带过。

她斟酌着,慢慢说着:“他父亲久居国外,和家人聚少离多。廖老师,其实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赵母叹了一口气,笑道:“这孩子……挺有礼貌,脾气还不错,妈妈这几天处处为难他,也不见他跟我急,每次电话里都要问问你。哎!妈妈真的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

这是这段日子以来,赵嘉儿第一次从赵母口中听到这些夸赞廖书言的话。

她笑着嘟囔了一句:“廖老师本来就很好!”

“你呀,就是死心眼!”赵母曲着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佯怒道,“当初说陆嘉清有多好多好,结果呢?”

赵嘉儿摸着额头,低低地说道:“嘉清一直都很好。”

只是,命运弄人。

客厅电子钟的音乐响起,已经是晚上八点钟。

赵母向厨房的窗口看了一眼,能听到窗外呼呼的北风声。

“外面风挺大的,廖老师要是在楼下,就请他上来坐坐吧!”

赵嘉儿有些意外,看到赵母脸上温和体贴的笑容,立马擦干手,来不及换鞋,就跑出了厨房。

赵母追出来,道:“把垃圾带下去扔了!”

北风呼啸,天上的一弯月掩在厚厚的云层里,光影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