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怪物轰然倒下, 两人都觉得一层冷汗透体而出。
随即他们发现, 脚下的山体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音,正在频繁颤动。
人与妖鬼,似乎都默契地觉察到了什么,短暂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左辞直觉,他们脚下每一块石子、每一捧土灰都好像正在互相较劲,不知什么时候,淡蓝色的灵光已经爬满了周山,正流经左辞的脚下并在厚重的山体和每一寸泥灰之间闪闪发亮。
顺着这些亮光,可以直接望到林婴身上。
更多更多的灵光如同水流自她身上不住地流泻下去荡漾开来,就像绚丽的裙尾迤逦其后遍布周山。
这些灵光入土便立即化做根须触角一般,随着生长,深埋下去,直至满缠,终于将山体内外每一个角落都触探、握紧。
就像得到一个无声的指令般,所有的妖鬼和雷电之威胁瞬间爆发,都猛朝着林婴使去!
“小心!”左辞惊呼着回护她,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此刻只有谢修竹横剑挡在林婴前面,突然叶咏诗横里一扑,将谢修竹撞开撞远……
“林婴!”左辞只觉得视线一黑,他下意识便操纵极强的念力命妖杀鬼,随即,他看见,鬼,竟然也同一时间,倒戈杀妖。
众人眼里,妖鬼莫名其妙就开始自相残杀了,慌张的人类东奔西顾一阵又停下来背对背靠在一起,在这毫无道理的战场中间茫然持剑。
只有左辞瞬间恍悟,他的目光掠过倒地的尸体与林婴对望,两人之间隔着妖鬼、隔着杀戮、隔着涤荡的腥风和漫天的血雨,隔着轰然奔鸣的雷声,和交错缠结的电光。
林婴的眼神如此坚定,根本毫无惧色——也许她其实,从来就无需别人保护。
正因她有这个本事,所以为了迎接她的到来,林宴才舍得虐杀了林柔吧?
对的,如果不是她可以做到,林宴又怎会将这样的大事交付给她呢!
左辞垂下持剑的手,我太傻了,我太傻了,我太傻了。
他眼圈微微发红,不远处的林婴却神色温柔,甚至还冲他微微一笑。
我被耍戏的样子很好笑吗?左辞扭过头去,收剑入鞘。随即仰头望着穹天之上那道狰狞的裂口。
——我要去弥合天裂吗?弥合的话所耗甚巨,也许会死。
——可我不去弥合等着谁去弥合?林宴么?呵,左辞可不信他会有那么好心。
他双掌一合,源源不断的灵光冲着天裂之口涌渡过去。同时,他竟看见另外一道灵光也在旁边加持蓄力,眸光一错,是柳乘风。
对这孩子的好感忽然就有了,同时,自己心里那些怨念也在消散,这个世界总是有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巧取豪夺不顾大义。
可自然也有不问得失,仅凭己心的赤诚之辈,不是每个人都像林宴那样!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天塌下来大家都得死!”云铮号召一声,随即合掌冲着天裂之处运灵,云焕自然紧随其后。
程自如单臂紧紧夹着不服不忿的程玲,手臂上面血脉狰狞,山羊胡须一颤指着左辞,满面红光地说道:“天劫天裂这种事,老夫活了几百年也就遇到这一次!他左道倾已经逞过一回英雄了!咱们大家不趁现在建业扬名还等什么!”
前怕狼后怕虎地活到了现在的那些人,听见这话幡然顿悟,是啊!修行一世为了什么,再说咱们都已经无路可退了,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大伙都听程师傅的,拼吧!也给咱们这些江湖散修正正名!”
更多的灵光都朝着天裂之口蓄来。背后是一双双的手、一张张的脸、一颗颗跳动的心,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原本不认不识。
柳乘风满脸嫌恶地瞥了那边一眼,一边加倍蓄力一边切齿嘀咕道:“不自量力,天裂明明是我先发现的。”
蓝彩蝶站他身后,一边照顾着刚刚转醒的弟弟,一边朝心上人露出满眼赞羡:“就是呗,他们自己没主意,光会跟你学。”
柳乘风一惊,这个女人阴魂不散怎么还没甩掉?回头看见她正在照顾她弟弟,万幸不寻死觅活的瞎捣乱了,暗暗松了口气。
“谢谢……”左辞心里滚烫,不知为何由他道谢,总之就这样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了。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人,最后定在林婴那里:我只为我喜欢和喜欢我的人活着,凭我自己的心,做我该做的事。
这世界总是这样,各人求什么,各人便向着什么去奔赴,谁也拦不住谁。
没有人会轻易放弃自己的信念,一路走来,都是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自己的人生,自己认为值得就好。
“……诸位……小心。”林婴的声音不轻不重,忽然清晰地传入到每个人的耳里,不少人一边运灵一边回头朝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