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子笑了一声:“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叶领主了,如今的水系领主,姓谢名准。”说罢将圣旨玺印双手捧起,交到了谢准的手中。
谢准急忙翻看,虽然字字句句写得清楚,他还是反复看了三遍,皱着眉头,不敢置信道:“可是我听说,领主易位,是需要下帖约战,战胜了前任领主才有可能……”
周天子脸色不悦,似乎对这位迂腐的新秀很是不满:“领主意外身亡,新的领主自然要由皇家指派。”
“可为什么是我呢?我、我……”
“你没能耐我们知道。”周天子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所以赐给你能耐。帝君看中的,唯有忠诚。”
谢准:“……”他仍在懵懂,周天子阴声道:“你还不表忠?”
谢准噗通跪了下来:“草民谢准,谢陛下大恩,草民不知能为陛下做些什么,陛下但有差遣,草民万死不辞!”
周天子这才满意,他深吸一口气,室内熏香缭绕,香灰扑簌簌落下,这七七四十九天的时间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谢准跪在这层灰烬里,浑身沾满了从不属于他的高不可攀的香气。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似梦似幻,不似真实。实在忍不住,他“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巴掌。
疼,真的不是做梦?
周天子用羽扇遮面,似乎笑了一声,又随手挥扇,用气推开一扇窗。
缭绕的香薰带着谢准的视线一同飞向窗外。他这才发现此处富丽堂皇,颇有大家气派。院内有洒扫的仆从推着水车刷地,还有些张灯结彩上下忙碌,人人忙中有序各有分工,像在布置新房又不知道是谁要成亲?
这时候大门敞开,又有人赶车拉来炮竹烟花、山珍海味,在露天的院落里直接架设桌案。谢准瞧这排场甚大,恐怕不是结亲能用尽的,一时又想不起究竟是要过节还是过年?
正懵然不知所措,就听周天子道:“从来没有哪一任领主上任,是由皇家操办一切的。事后这些仆从都留给你,算作帝君的贺礼。至于我的贺礼,送你一句忠告:你要学得快一点,稳住你的内丹,稳住你的地位。”
谢准忐忑:“草民……”
“你该自称‘臣’了。”周天子提醒完,随手放下一个瓷瓶:“这里都是辅助水系的丹药,也是周某送给领主大人的新婚贺礼。领主大人,你今日双喜临门,好好惜福吧。”
画面随着周天子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变得扑朔迷离。唯有谢准的声音格外清晰:“不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竟是大名鼎鼎的通天教主。那时候叶家不知为何已经被帝君血洗殆尽,也许是苍天有眼,他们选中了我、成全了我。可是我坐在那个位子上,却是如坐针毡。”
“有很多水系的人不服新主,前来约战。有的被周天子安排下来的仆从打退,也有的被我亲自打退,可是每次见识到这些本不属于我的力量,我的内心都又敬又怕!我知道不是我的东西,恐怕早晚要还。”
谢修竹闭上眼睛,眉心郁色深重。
他完全能够体会到,父亲终于成为了修士,却是以这样见不得人的方式,所以他们心里半分开心也无。更别提拥有成为领主的成就感了。
这些力量,这些财富,就像无根的浮萍聚散随缘。暂且得到了一切的谢准,深刻明白自己恐怕不能稳固地拥有,也不能牢牢地抓住。被人牵着鼻子变得有家有室、有妻有子之后,他内心深处的凄惶之感甚至更甚从前。
不是杞人忧天,实在是他不能不怕!
“几十年来,我总能梦到叶清欢从地狱里爬出来向我索回他的内丹,他要有一个全尸才能入土为安,而他身体里的一部分如今活在我的身体里,他怎么能甘心沉眠?我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黑夜里我睁着眼睛,总是在想,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将自己赔给他也就罢了,如他不肯干休,我怎样才能保全你们?凭我们谢家这个班底,到底要拿什么才能打败当初的叶家?
人家一门可是出来过三位顶修!而我们有什么?”
谢修竹当然能够理解谢准的苦心,在沉默中微微颤抖。
谢准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所以爹爹对你向来太过严苛,请你不要怪我……”
谢修竹攥紧拳头,扑通跪下:“都怪儿子无能,让爹爹失望了!”
谢准声音慈爱:“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爹爹知道你一直都在努力上进,你参不破的地方,不是为父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虽然掌握了内丹,却没有经历你经历过的修行过程,所以我也不懂啊!”
谢准的声音带着悲腔:“每次遇到你不懂,我又答不上来的问题,为父的心里都会加深一层恐惧。想我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果然不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