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乘风道:“家父星宿陨落,尚未入土,我先告辞了。”
林婴回首,道了一声“节哀”,便目送他离开。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一起入山,本是青梅竹马同门同修的情义。可是如今分别经历了重大的家变,任何更多的叮嘱,却都令彼此觉得多余。
这种蜻蜓点水的相处方式,会令不了解他们的人错以为他们萍水相逢。
恐怕只有无情道中人,才互相拥有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谁家有事,从快从简,各自处理,早处理完了尽早归山修炼,免得流连红尘平添杂念。
从小修习无情道的人,都冷漠得很。越是冷情冷性,越能说明他修为高深。至亲去世不落泪,在他们这一道中,早已不算新鲜事了。更何况柳乘风自幼便是此中典范,今番他已做出很多意外之举,如今心意尽到,只求尽快释然,回归清净。
毕竟士昭君的人生选择,也只能由他自己做主。旁人再怎么觉得不甘,觉得迂腐,替他不值,又能改变什么呢?
第57章 始神纪
他走以后, 室内就剩下左辞林婴两个人。
林婴脸色不佳。
静默半晌,左辞忽然上前,温暖的怀抱向她包围, 林婴明知外强中干的自己马上就会得到一个可供停靠的避风港湾,可是她在最后一刻突然伸手,用极轻的力道, 微微抵在了左辞的胸前。
“不是你的错。”拥抱虽被打断, 但是他安慰的话却没有打断。
他停在被林婴设防的距离之外, 其实不足一步, 微微低下头,仍然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谢谢。”林婴觉得自己心尖都在颤抖,但她仍是, 用最落落大方的姿态, 做出不甚在意的样子。
而后,强迫自己从贪恋的温柔里拔足,从他的眼神里错过,抵在他胸前的手指蜷起, 摒弃掉不该有的软弱,也刻意无视自己的内心, 错避了两步。
“我是不是好蠢, ”她欲盖弥彰的转移话题, “设想了一千遍要小心翼翼地回来, 结果还是搞砸了。”
“如果你不这样, ”左辞注视她道, “林允恐怕已背地里杀害了新君篡主夺位。他愚蠢莽撞, 能力又配不上野心, 凌敬落在他手上, 肯定不是死这几位大臣就能换回太平的。”左辞道,“幸亏有你啊,我的公主殿下。”
林婴看着他,竟不自觉地,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对自己笑,仿佛没有因为刚才那一丝丝的拒绝而介怀。
此刻她的心里,正一团乱麻。
她在这种光头,竟也控制不住地近一步去想,如果左辞再有暗示或者逾越她该怎么办?如果她做出更明确的拒绝,他就此受伤了退缩了,一走了之了,她又该怎么办?
幸亏他都没有。
他停在让她舒适的范围内,没有更近,也没有远离。
他是一个如此温和、如此完美的人。他不知道他只要站在视线范围里,就足以让她心怀感激。可惜这种感激,只能藏在心里。
“你很热吗?怎么忽然出了好多汗?”左辞说着取出一方手帕替林婴擦了擦额角。
“谢谢……”林婴强迫自己规规矩矩地站好,不去看他,双手却缩在袖中不自觉地蜷紧。
左辞笑了:“怎么突然对我这般客气了?”
林婴默不作声,却在心里回道:因为除了客气,我已经再也不敢给出更多的回应了。
我因为不想嫁去车驰害得我哥遭了这么大的难,今后我不好好修行,反而转身嫁给你?我成什么人了?林婴心里仿佛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过气。同时她又一次暗恨林宴自作主张!不提前与她商量!
“那你还没说你怎么谢?”左辞用撒娇一般的语气说道。
“你要什么?只要我有。”林婴抬头仰视他,四目相对时,她满眼都是不假思索的真心实意。
“那我就不客气了。”左辞微微一笑,修长的指腹滑过林婴面颊,轻轻拂去一缕发丝,随手替她掩到耳后。指腹摩挲在细腻的肌肤上,滑过脸颊最后按于唇角,左辞微勾着唇,轻轻地在她脸上揉出一个笑,微声道:
“千金难买林婴笑,我要殿下,赏我一笑。”
林婴:“……”仿佛恶魔在她耳边含笑低语,极力蛊惑。
动心的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她马上错开眼神,那一瞬间欢喜失落杂糅交织,非但笑不出来,反而更像要哭。
“别再愁眉苦脸了嘛。”左辞忧心道,“你面前困难再大,不是还有我吗?”然而他还来不及继续哄,林婴已经逃跑一般转身离去:“新君恐怕有危险,我得上去看看。”同时心如擂鼓。
“放心。”左辞稳稳地跟在后面,对她的异常恍若未觉,“已被护送入宫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