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霞放下手里舀着松茸菊花瑶柱汤的白瓷汤匙。
“你很聪明。”
亲眼见到游鸣之前,夏长霞曾经设想过能把自己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男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子。在她挤进上流社会,把控家族跟董事会的过程中,夏长霞斗过无数想来分一杯羹的男男女女,也亲眼见到过一些跟她一样不择手段出卖肉.体乃至灵魂的女人甚至男人。
她故作纯善,靠美色体贴智慧以及若即若离的反差,把那些男人耍得团团转,并且也正因如此,她早已练就了三言两语话就能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利用、能不能利用、又能从哪里利用的本领,哪怕对方伪装得再好,她同样能一眼看穿所有人的本质跟软肋。
看见游鸣的第一眼,夏长霞以为他会像自己曾见过的一些小三小四小五,满嘴的“真爱无敌”,天真愚傻到近乎可怜,赔上一切最后一无所有。可她现在却发现,游鸣确实是个聪明到极点的人,有一颗洞悉人心的玲珑心窍,甚至会让她去怀疑他跟自己是不是一样为操纵人心而扮猪吃虎。
更令夏长霞感到震惊的是,他明明看着如此坦诚,近乎掏心剖腹,却教人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阴暗跟软肋,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的亲生儿子。
“阿姨您过奖了。”游鸣真诚,“比起您这样的前辈,我还有太多不足。”
没有理会游鸣的谦逊,夏长霞放下茶盏。
“你既然这么聪明,就应该知道小野他绝非世俗意义上的良配。”
游鸣却摇头:“阿姨,您别的教导我都认同并且记在心上,但这一点我不认同。”
“迟野他是很好很优秀也很温柔的人,照顾指引过我很多。您作为长辈肯定也知道,跟伴侣相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鞋夹不夹脚只有自己才知道。您放心,他对我很好,所以我也一定会同样尽我所能不惜一切地对他好。”
“把资产毫无保留地挂到他的名下……你就不怕他骗你?”夏长霞加重了语气。
微微垂下眼睑顿了顿,就在夏长霞以为自己说中了关节,游鸣却再次抬眸,眼底春暖冰消般地带了笑。
“阿姨,我不知道您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游鸣缓缓。
“——有些人你着他的眼睛,感受着胸腔里心脏猛烈的跳动的时候,就知道这辈子就是他了。”
“辛辣的爱情犹如醉酒,让人头脑发聩。我本身就不是多么聪明的人,爱上一个人后就更不剩什么智商了。”游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都说智者不入爱河,所以阿姨您才会不理解我这样的傻瓜吧。”
一个能从零甚至从受父牵连的负数白手起家,避开过供应链欺诈、投资骗局和知识产权侵权等危机,屡次中标政.府项目,在商场上混得如鱼得水盆满钵满的生意人说出这种话,在夏长霞眼里看来未免有些可笑。
可似乎除了爱情这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外,又确实很难找到第二个原因。
……爱情?
为爱意俯首称臣,主动交出自己费尽心机得来的主导权,这在夏长霞眼里可笑至极。
在从那个穷乡僻壤的山村里,同班的男生嘲笑她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是大狐狸精生下的小狐狸精时,她愤怒地把对方压在地上,用石头砸破了他的脑袋。而平日里会为了一颗菜多收了一两分钱破口大骂的母亲,却领着自己给人家卑躬屈膝的道歉,忍受对方指着鼻子的羞辱时,她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一个小姑娘这么有反骨,这么恶毒的一颗心……真是白瞎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恶毒?
为什么男人跟上位者的狠毒被说成杀伐果断,她却被骂恶毒……凭什么!?
在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整晚后,夏长霞得出了结论——
因为她还不够强,只有弱者才会被人随意欺凌宰割,话语权永远只会掌控在强者手中。
于是在班里的其他小孩每天还在为了少写作业编出各种蹩脚理由的时候,她却开始拼命地学习,即便农忙时也从未放下过手里的书本。依旧有好事者嘲讽她故作清高,可她却从未拿正眼瞧过这些蝼蚁。
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江城大学的985高材生后,夏长霞仍在疯狂地读书,为了洞悉人性,她阅读了大量关于心理学的书籍,从马斯洛、弗洛伊德到勒庞、弗洛姆、欧文亚龙……其中当然不乏剖析爱情,她嗤之以鼻。在大学里谈了三年的男友兼合伙人,卷走了他们工作室的所有资金,甚至还拿裸.照得意洋洋地威胁她想要继续行骗时,她直接扇了那个男人两个耳光,俩人当场扭打进警局,她没有被骗,可倾注在工作室上的心血却付诸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