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野摇头。
“家里有事,今晚不去,明天去。”
三人正刚一齐走出济和大门,身后却响起一声声音。
“迟大夫。”
迟野回头,来者却是沈确。
“沈大夫,您有什么事。”
“迟大夫,恕我冒昧。”
沈确走上前,香槟色的眼镜链微微晃动,在夕阳下闪烁着微光。
“今天下午那位行颅骨切除术后死亡的大脑中动脉梗塞患者,是您在他确认脑死亡后询问家属是否需要停呼吸机的么?”
“是。”
“这名患者是由我们神经内科使用溶栓剂药物无效后转到贵科室进行手术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交接的时候我记得我好像跟您说过患者的基本情况,并且特意叮嘱过他签署过生前预嘱,是这样么?”
迟野抬头。
“嗯。”
见迟野表现得如此淡漠,沈确压低了声音,少见地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秾丽明艳的脸上此时却是锐利的正色。
“既然如此,我想您应该也知道它在去年被纳入了江城市的地方性法规,成为具有法律效力的文件。您是怎么会觉得患者在大费周章地签下这么一份文件后,是为了让他在生命垂危,只能靠一堆机器苟活,家属痛苦流泪的时刻,让医生再去询问家属是否需要拔管,亲手结束自己心爱之人的生命的?”
“您一如既往地表现得这么坦然,倒是教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还是说您存在着我所不知道的‘礼貌’和‘善解人意’?”
见沈确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一通质问,林染忍不住插嘴。
“沈大夫,您对迟老师这么咄咄逼人做什么?今天下午的手术我也全程在场,我并不觉得他的操作有任何不当。”
“是。”沈确展眉,“我从未质疑过迟大夫的医术,但这并不意味着仁术就是仁心。”
林染眉头越皱越紧。
“您是说迟老师没有医者仁心?那您要这么说我第一个不服,如果迟老师没有仁心的话,之前那个其他医院都不愿意收治的脑出血的李大爷现在还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
沈确依旧摇摇头。
“迟大夫或许在对待患者上的确有一颗仁心,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在人文关怀上也足够敏锐,对技术的绝对自信会让人忽视掉这些细节。我们救治病人不光是拯救他们的生命,很多时候也是在挽救一个家庭。病痛和死亡折磨的从来不只局限于患者本人,同样包括跟他们最亲近的家属。”
“换而言之,患者死亡,最痛苦的永远是他们的家人,而迟大夫在医治这位病人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没有考虑过他家属的感受。”
“迟大夫,”沈确注视着迟野,“你不懂尊严和尊重对生命的重要性。”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白费口舌。”
“打扰了。”
见迟野沉默不语,沈确也没有多说,朝他略微点了点头示意后便转身离开。
“莫名其妙……病人都已经转到我们外科来了,还把手伸到我们这边做什么?”
沈确走后,林染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
“……难不成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裴知聿有些惊讶。
“男朋友?”
“嗯哼。”林染摸了摸下巴,“……好像听说是警察吧?”
*
互相道别后,裴知聿开车去实验室,林染坐地铁回学校,二人都离开后,迟野也朝公寓方向快步走去。
迟野刚走出去没两步,就看见游鸣正站在大门口不远处,他今天没有穿西装打领带,因为发烧没去工作所以只穿着普通的白色宽松T恤、藏蓝色冲锋衣和军绿色日系工装裤,脚上穿着双黄棕色的工装靴,手上提着两塑料袋刚买的菜,整个人溶在熔金的落日下,随性却鲜活。
迟野一怔,随即快步上前,想接过对方手里拎的菜。
后者没有全给,只给了他其中一袋,里头装的都是蔬菜,很轻。
“你才刚退烧怎么还出门?”
“我穿了外套。”
“那也不行。”迟野皱眉,“受风后很容易复发。”
发现自己只穿着单衣,没衣服加给对方,迟野便伸手,把游鸣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
目光落在迟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游鸣看他一眼。
“我要有这么娇气活不过这七年。”
“……”
回到家,迟野便强行让游鸣回房休息,自己在厨房做饭。
虽然小时候住在筒子楼里,迟野一直都是自己做饭,甚至还要给外婆和小希做饭,但因为家里的经济条件压根不允许他做什么大鱼大肉,所以不像游鸣做饭能琢磨出那么多花样,他炒菜一向简单却高效。
只是毕竟做了那么多年,他确实确实很会做病号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