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法自毙,搬石砸脚,谄媚无耻的奸佞,终究还是被正人君子们摆了一道。
当然,摆一道归摆一包,反正负责舆论战线的不是刘彻,本来也不必管这些口水往来的争端;但令他最奇怪、最匪夷所思的是——儒生们精心炮制的谣言,居然有七八成都是往自己头上招呼的!
不是,你们有病吧?!
写奏章喷董仲舒的是穆祺,写青词舔皇帝的也是穆祺,什么“御四海而哀苍生,心为之伤”著名爆典,亦有穆祺一手提供;他本人算来算去,也不过是帮穆姓方士改了改文字誊抄奏章而已,为什么这样纯属无辜的胁从,却要被这群神经儒生强力集火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这群废物该喷那姓穆的呀!
被造谣传谣已经足够不爽,这种明白无误的双标更让人破防。刘先生今天恰好有空回自家的商肆办事,结果却从边边角角找出了几十张被人特意塞来的传单,上面都是诽谤方士、诽谤方术、更加诽谤王某人的童谣,刘先生一一读罢,当然再也忍耐不住:
“反了!!”
他刷一声将纸张撕成两半,狂怒犹自难以消散。卫青霍去病跟着君主回商肆取化装用品,此时都是屏息凝神,绝不愿意触这个霉头。
可惜,君主却不愿意放过安静如鸡的他们。刘彻阴测测问道:
“传单都已经拍到脸上了,那姓穆的呢?他就没有一点反应?”
就算这波攻势有七成是落到他头上了(再说一遍,这些儒生是真有病!),不还有起码三成是落到穆祺头上吗?怎么,沙滩一趟三年半,今天浪打我翻身;乌龟当久了学会腚力了呗?
长平侯不能不回答了:“三日之前,臣随穆先生回商肆取印刷术的资料,同样也遇到了几个来塞传单的幼童。”
“他怎么料理的?”
“随行的车夫把人扣了下来,但这些孩子颠三倒四、含含糊糊,怎么也说不出幕后的指使。穆先生说,和这样的小孩子较劲也没什么意思,就把他们都——都放了。”
出于某种可以理解的善意,长平侯略略一顿,还是省略了某些小小的细节。比如说,在放人之后,穆祺曾经私下里对他解释,说这些孩子八成是收了别人的钱;但当年朝廷收“口钱”,不知道从长安的小儿身上刮过多少铜板;现在小孩子收了别人的钱骂一骂皇帝(死鬼版),又有什么了不起?一饮一啄,分毫不爽;反正无碍大局,老登还是要大度一点。
在没听到这话之前,皇帝本人是可以大度的;在听到这话之后,那恐怕谁也大度不起来了;卫青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直接回避了无关内容。
果然,刘先生哼了一声,并无过多纠结,他只道:
“姓穆的没有再说些什么?”
长平侯迟疑了片刻:“送这些孩子离开的时候,穆先生没收了他们的传单,说他们写得太粗太糙,倒把这样好的纸给糟蹋了,坏了造纸作坊的名声。”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笔迹,这些传到有不少都是用左手写的,当然粗糙扭曲得很,但这和穆祺有什么关系?
长平侯道:“穆先生给了他们一块饴糖,让他们转告写传单的人,就说这样写东西实在是太麻烦太原始了,现在上林苑即将建立新的印刷工坊,他们可以把到工坊来印制传单,体验先进印刷术的效力……”
刘彻:?????!
“什么?!”
“穆先生说,他们可以把传单——”
“我知道他说了什么!”刘彻直接打断:“但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当刘彻发出“??”的时候,不是他自己有问题,而是他觉得那姓穆的脑子有问题!
——当然,他觉得那姓穆的脑子有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今天的事情仍然是骇人听闻,已经突破了一般有问题的范围,达到了非常有问题的领域——居然同意儒生印刷骂自己的传单,这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长平侯小声道:“臣也问过穆先生。穆先生说了,就算我们反对,这些儒生也不会停止。反正都是要被人喷,还不如收他们点钱。”
“——啊?”
第31章
传单发了七八日以后, 吕步舒终于召集了亲近的同门儒生,询问舆论攻势的进度。
以秦、汉两朝的传统,政治力量发动的舆论攻势, 多半是以童谣诗歌的方式流散传播,讲究的就是个朗朗上口, 过目成诵, 简单直白的表达阴阳怪气;如“祖龙死而天下分”、“一尺布尚可缝”云云, 都是可以名垂千古的成功案例。而儒生青出于蓝, 更在童谣中加入了阴阳谶纬之类的新潮迷信, 既能挑动百姓的口味,又能在不露锋芒中夹杂阴毒狠辣的政治隐喻,手法不可谓之不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