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既要又要,四面兼顾,简直充满了无理甲方的美;但你也不能不承认,现代的化工技术的确发展到了一个极为离谱的境地,以至于这样匪夷所思、近乎无理取闹的神经需求,都居然还筛出了一套可靠的流程。
这样辛苦凝结的心血,必然不容随意抛洒。所以穆祺特意补了一句:
“文书中的技术甚为复杂,掌握不易。请陛下委派妥当人选,细心研习此物。”
他特意在“妥当人选”上咬了重音。
皇帝看了他一眼,忽而露出了笑意:
“卿家说得不错,这的确是关键之至,能扭转乾坤的好东西!这样的好东西,是要派可靠的人好好学——去病!”
站在一旁的小郑郎君抖了一抖,却见皇帝抬手往身后招呼。于是——于是一个身姿挺拔、面目英挺的少年站了出来,俯首恭敬行礼。
“这是朕的侍中,霍氏霍去病。”皇帝随意一指这尚且年幼的霍姓少年,曼声开口:“这孩子稳重沉着,就很适合这样的差事。去病,你过来行个礼,好好的学一学配料的本事,将来战场上必有大用——至于指点的师长嘛……朕看穆卿管得太多,实在太忙,就先拜这位小郑郎君为师吧!”
他再一指木愣在原地的“小郑郎君”,脸上明白不过的露出了笑意。
某位猝不及防的小郑郎君:…………
说实话,也就是冠军侯寡言少泄,素来沉着镇定、喜怒不形于色了;否则穆祺都要暗自怀疑,看到年轻版的‘自己’对着自己行礼,大概他也会当场破功,露出什么奇特而扭曲的表情来;但饶是如此,在霍侍中恭敬行拜师礼时,场面依然相当尴尬——而且古怪。
全程唯一能笑得出来的,大概只有居心叵测、蓄意不良的大汉天子了;尤其是他目光流动,掠过某位脸色阴沉的王姓商人之时,那种笑容就更加灿烂,而且愉悦了。
行礼已毕,皇帝抬手招呼霍侍中近前,随意往软榻上一靠,顺便把手搭在了霍侍中的肩膀上;在随侍近臣看来,这大概是亲近外戚小辈,顺便嘱托霍去病好好学习“燃烧剂”的意思。但在某位王先生看来,这种场面就相当刺眼,并且充满恶意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登报仇,从早到晚。即使半被迫半自愿的达成了合约,皇帝仍然不能忘记当日那个死鬼‘自己’耀武扬威的跋扈,尤其是在自己面前公然使唤“他”的卫、霍,强行制造ntr的痛苦,更是耻辱难当,不能忍受——所以,只要遇到机会,皇帝就会将自己的霍去病捎带上出场,痛痛快快地恶心那个死了两千年的鬼魂。
皇帝拍了拍霍侍中的肩膀,将那叠文书递了过去:
“这都是至为珍贵的资料,你要好好看、好好学,不许稍有疏漏。此外,拜师后一定要尊师重道,几位先生但有需索,你能做的都要帮着做。”
霍侍中点头称是,双手接过文书——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轻薄洁白、似布又非布的材料,但他生性谨慎缜密,也绝不会多嘴再问上一句,只是小心放入了怀中。
皇帝扫了四面一眼,目光向外流转,有意无意地与穆祺对视一回——这一次公开亮相,展示的不只是燃烧剂,还有穆祺查阅文献亲自实践后终于复原出的造纸术;不过,出于某种微妙而幽深的原因,至尊没有大肆宣扬这宝贵的试验;他只是一笔带过,与穆祺彼此默喻而已。
召见已毕,穆祺等人谢恩告退,乘车回府。车辆行驶至半路,全程静坐不言的刘先生忽然开口了:
“你给了他一份写在纸上的材料——也就是说,造纸和印刷都已经可以投入实用了?”
“差不多吧。”
“小规模试验和大规模应用毕竟不同。”刘先生道:“如果你推广时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找去病帮忙。”
他指了指某位犹自木楞的冠军侯,语气甚为平淡。
穆祺抬了抬眉,心想这两人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两个都逮着霍将军一只羊薅毛?如今小的薅完了还不够,还要抓大的来当苦力么?
当然,谁家的大臣谁家心疼,也用不着他越俎代庖;再说,别人毕竟是主动伸手帮忙,他不能不回应:
“谢过陛下。”
“不必这么客气。”刘彻道:“我记得,你一早就应允过,等到造纸术和印刷术开发成熟,可以先为我印刷一些书籍。”
“那是自然。”穆祺道:“陛下要印刷什么?”
“没有什么。”刘先生语气平静:“一本小册子而已……”
他伸手在怀中掏了一掏,摸出一本红皮的小册子,上面是熟悉之至的字体:
《农村赤脚医生手册》